第40章药(2 / 2)

但他还是慢慢扶着墙,艰难挪进了简辞的房间。

祁修景浑身脱力,踉跄着栽倒在简辞的床上,神色中却带着笑,“对不起,阿辞,但我还是想在这里离开。”

简辞的床上没有丝毫改变,毛绒绒的冬季家居服睡衣依旧叠好放在枕头上,就好像它的主人随时还会再回来。

祁修景抱起那套衣服,上面依稀有简辞身上熟悉的好闻香味,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像是把简辞搂在怀里,也像很快就能见到这件衣服的主人。

整个过程都很安静。虽然药效发作后祁修景痛苦到浑身都在颤抖,五脏六腑都是钻心般剧痛,但他始终咬牙一声没吭。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没有痛苦太久,长久以来早就不堪重负的心脏就已经彻底罢工,在大剂量药效的作用下最终停止了跳动。

祁修景病态苍白的脸上最终仍带着些许笑意,怀里还抱着那套家居服。

目睹整个过程的简辞已经急疯了,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恍惚之间,他突然觉得这可能并不是梦。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梦境中总是深秋与寒冬了。

因为祁修景最终并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祁修景!”简辞在睡梦中急切念叨道,眼泪随即落了下来,不断乱动仿佛想挣脱什么束缚似的。

他低低的哽咽与哭声让祁修景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阿辞?”祁修景摸了摸他的脸,意识到他做噩梦了,“醒醒,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没想到简辞刚一睁开眼睛,随即狠狠扑进了祁修景的怀里,整个人哭得崩溃又伤心:

“景哥……别这样,求你别吃了……”

简辞抽抽搭搭,攥着祁修景的衣领擦着眼泪,又非要去检查他的手里有没有拿什么药瓶之类的东西。

祁修景疑惑摊开手,不明白简辞这是梦见什么了,又见他急得直哭,于是拍了拍他的后背把他搂得更紧了:

“怎么了阿辞?梦到我了?”

简辞闷闷“嗯”了一声,终于逐渐冷静下来。

这狗男人,怎么在梦里还要气他?故意要急死他是吧?

“梦到什么了?”祁修景不动声色不让简辞再睡了,免得再重新回到那个把他惹哭的梦里。

简辞闻言回忆起这个梦境,愣了片刻后最终没说话。

梦到什么……梦到祁修景殉情了。

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太清晰了,也同样太可怕了。

简辞甚至突然怀疑这根本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在上辈子自己死后的事情,但冷漠如上辈子的祁修景,怎么可能会为他殉情?

祁修景见简辞不吭声,反倒又要哭了,于是一下下捋着他的后背给他压惊,哄小孩似的安慰道:

“没事,阿辞不怕,梦都是反的,不会发生的。”

简辞不吭声,抱着祁修景不松手,终于低声道:“景哥,我要听听你的心跳。”

在心跳平稳而有力的“砰砰”声中,简辞终于逐渐安心,相信它不会突然停止工作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重生回来后,祁修景的身体似乎比上辈子更差了一点。比如重生第一天时,祁修景怎么会突然心脏病发作?

简辞缩在祁修景怀里躺着抽抽搭搭了一会,窗外已经露出鱼肚白,继而天光大亮。

他总算找回自己的魂儿了,却见祁修景仍旧十分有耐心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正想着,祁修景的手机却突然响起。

简辞隐约听着听筒中的声音——DNA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

检验报告单最终被递给了祁修景。

他先看了一眼,然后抬眸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简辞,无声问他要不要现在看。

简辞顿时心头一紧。

其实从祁修景“果不其然”的淡然态度中,他已经知道结果了。

但大概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侥幸心理,简辞深吸一口气,还是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拿起报告单。

——他叫了二十多年哥哥的人,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异父异母。

“怎么会这样……”简辞感觉自己依旧还像是在梦里,“可是、可是这不应该啊。那我父母……我父母知道吗?”

祁修景点头。

上辈子他调查过,当时简父简母因为各种原因,很久都没能怀孕成功。

他们从孤儿院将被抛弃的简誉归领回来的第三年,也就是简誉归六岁的时候,意外怀上了简辞。

虽说一个是亲生一个是领养,但夫妻两人都是善良正直的性格,从未亏待过简誉归,完全把他看做了自己的亲儿子。

外界几乎没人知道简誉归并非亲生的秘密,甚至还有不少人怀疑简家偏袒大儿子,把公司等重要事务都交给了大儿子。

简辞咬了咬嘴唇,艰难问:“那、那我哥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祁修景点头。

领养的时候简誉归只有两三岁,就算最初是记事,时间久了也就逐渐忘了。

祁修景暂时也没能查明简誉归到底怎么会突然怀疑自己的身世,又究竟是如何确定自己并不是简家亲生的。

回家的路上,简辞整个人都是呆傻麻木的。

他和父母一样,并不是会被区区血缘两个字束缚的人,也不会以此评判一个人的远近亲疏。

他最呆傻的问题在于,所以一切事件的幕后主使真的是简誉归吗?

“那……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吧,他不是我亲哥哥,不代表他要害我吧,”简辞最后挣扎道,“爸妈对他那么好,我也不在乎他有没有血缘。”

说话间,两人已经重新回到别墅。

祁修景帮简辞脱下外套递给迎上来的佣人,然后上前将酒柜上的、电视上的针孔摄像头取了下来,随手捏碎后递给简辞。

“那天他以为我看不见,所以冒险当着我的面把它们贴上的——所以他会吓得切到自己的手。”

在亲缘鉴定的三天里,祁修景并没有动这摄像头。

两人大部分的活动范围都是二楼,而且简誉归不会拍摄到他想要的“虚假联姻的真相”。

他越是无动于衷仿佛毫不知情,简誉归就越是难拿捏他的态度。

只能既懊恼后悔于自己当时的不谨慎,导致伪装蛰伏可能毁于一旦了,同时又心存侥幸、终日惴惴不安地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去翻看摄像头内的画面。

简辞看着那两个被祁修景捏碎的摄像头,一切都显而易见了。

曾经说好会永远保护他的哥哥把这样的东西偷偷装在了他的家里。

简辞突然觉得他最亲的、上辈子甚至成为他最后精神支柱的大哥变得很陌生,他就像第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样。

上辈子。

如果简誉归真的有问题……简辞突然意识到,上辈子的祁修景到底是冷眼旁观“简家”衰败,还是旁观简誉归的公司的衰败?

一切天灾人祸像是同时发生,但仔细想来却并不是同时。

父母“意外”死于车祸时,早就拟好的遗嘱中将遗产非常公平的对半分开,并没有偏心任何一方。

善于经商、早就接手简氏集团的简誉归分到的的公司,而简辞这个小笨蛋分到的是现金与资产。

但财产还没真正划分,简氏集团非常意外的资金链断裂。

简辞并不懂公司经营,他尚且沉浸在双亲突然去世的浑浑噩噩中,只听明白“公司需要钱”。

他的心中依旧是一家人、是不分彼此的,简小少爷天真而不设防地直接任由简誉归操作着从遗产划分角度上来说,应该属于他的资产。

但仍旧还是不够。

父母去世、父母留下的公司也没守得住,即使简辞已经无数次低三下四的求人、以自己的名义欠下无数的钱,简氏集团还是没起死回生。

他不知道窟窿有多大,但只知道他哥哥一直说不够。

而祁修景则始终冷眼旁观,不仅阻止他去借钱、甚至态度仿佛要毁了简氏集团。

现在想来,一切都变得耐人寻味了。

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外界的传言、还是梦中祁修景的呢喃,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说简辞是因为欠下高额债务最终跳海自杀的。

不对,我从来也没自杀过。

简辞攥拳捏紧那两枚针孔摄像头,竟然到最后还要斩草除根,究竟有多么恨他啊。

.

夜幕四合。

眼看着即将要过年了,京城里的人似乎少了很多,也安静了很多。

糯米糕自从跳进面粉里于是遭到了洗澡的“惩罚”之后,整只猫变得乖多了。

简辞走来走去那玻璃杯接着热水,又给暖宝宝充着电,它就也小跟屁虫似的傻傻跟着,黏人的要命。

简辞忙活完,把热水放在桌上,又把热水袋塞在祁修景怀里,紧张道:

“我摸着你好像胃痉挛了,要不叫医生来打一针吧,你这样疼着也不是办法。”

祁修景下午和欧洲那边的财团代表谈合同时,大概是下车时冷风受了凉,一回家那脸色白的吓了简辞一跳。

一旦胃痉挛起来,祁修景疼的近乎说不出话,半天才艰难道:“没事,吃点药就好了。”

大概是因为重生总要付出代价,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完全读档重来,而是还保留了上辈子死亡造成的部分损伤。

他昏沉中隐约知道自己死于药物中毒引起的心脏病发作,于是刚重生就突然再次发病,所以在简辞眼中才像是莫名其妙偏离了上辈子的轨迹。

紧接着就是MECT造成的记忆丧失也被扩大,昏迷过后彻底失忆,许久后才恢复。

当然,过量药物最先伤害的大概的确是胃部,祁修景隐约记得昏沉中自己连着吐了几口血,大概是折腾得胃出血了吧。

当时只觉得横竖要死了无所谓了,没想到造作过后总归要还。

糯米糕见简辞坐在床边伸手给祁修景暖着胃,于是也乖乖趴在旁边,不去打扰简辞刚帮他认的“干爸爸”。

简辞擦了擦祁修景额头的冷汗:“你药呢,我去给你拿。”

祁修景已经疼得近乎茫然了,有问必答道:“在书房抽屉里。”

直到简辞“嗯”了一声起身去拿,祁修景才倏忽意识到不对。

那抽屉里还有别的药。

他想编个理由叫简辞回来,但刚一开口就不由自主疼得闷哼一声。

祁修景艰难坐起身,胃疼时低血压的症状再次出现,他刚扶着墙艰难迈了一步就踉跄着险些栽倒,眼前一阵阵发黑。

简辞没怎么进过祁修景的书房,拉开右手边第一个抽屉,依旧是那些维生素。

于是他又去拉第二个,这里面只有一个药瓶,标签被故意撕去了,不知道是什么药了。

第三个抽屉里没有东西,简辞于是死马当活马医,随手拧开了那个被撕去标签的药瓶。

下一秒,他就怔住了,整个人呆傻在原地,瞪大眼睛盯着那瓶药。

天蓝色的药片,相当罕见的漂亮颜色,艳丽又好看。

但也同样可以非常致命。

在他的梦中,祁修景一把一把面无表情吞下去的药,和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虚浮不稳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祁修景脸色煞白,与拿着药瓶的简辞面面相觑。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幸好,幸好提前把标签撕了,简辞不会认识这是什么。

他正想着,却忽然见简辞的情绪仿佛突然剧烈起伏,甚至眼眶都发红了。

简辞紧紧攥着这瓶最终让祁修景停止呼吸的药,颤声问:“祁修景,这是什么药?”

其实在看到它巧合与梦境重合的一瞬间,简辞已经几乎明白了,那些从来都不是梦,而可能就是上辈子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

祁修景张张嘴,斟酌着是说谎搪塞还是用胃疼岔开话题。

但眼看着简辞眼泪已经快掉下来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就站在原地。

简辞咬着嘴唇,此刻祁修景脸色煞白、借力倚着墙才站稳的样子仿佛与梦中那时刻一模一样。

他的心颤了颤,最终先上前扶住祁修景让他坐下,转而温和问:“景哥,你乖乖告诉我,这是什么药?”

“你现在现在有几瓶?”

祁修景勉强笑了笑:“苏医生开的,就这一瓶。”

“真的?”

祁修景点头。

此刻两人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是上辈子祁修景服药后坐了很久的位置,但那时候只剩他独自一人,而现在简辞终于坐在他旁边了。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半晌,简辞忽然严肃问: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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