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先前对这件事已经有所猜测,但当听见李可唯亲口证实时,季想的声音还是显而易见地颤抖起来:
“……多久了?”
“四个多月。”
李可唯垂下眼,脑海里却全是季想那被汗打湿的额发,手指反射性地一抖,强行忍住了帮他整理的冲动。
“——是在酒吧的那一次?”
“……嗯。”他有些尴尬地撇过头去。
季想的眼睛越来越亮,像是被什么东西“啪”地点燃了一般,三十岁的人眼中竟焕发出十六七岁才有的旺盛生机,就连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这是真的……?我没有在做梦吧?”
“可唯,我们有孩子了——”
李可唯第一次见季想这副表情,被他用力地搂进怀里时,还发了好一会愣。
或许是成长环境里养出的性格使然,季想平日里“喜”倒是不形于色,反倒是“怒”这种负面情绪在他脸上会表现得更明显。
想起那人上一次这么开心的笑容,似乎还是自己用攒的钱悄悄送了他一把梦迷魂牌电吉他的那次。
在11、12年,梦迷魂卖的东西可算是摇滚界的高奢单品了,那把失真效果炸裂的LilyTG-230更是所有吉他手们心中的“爱马仕”与“纪梵希”。
李可唯还记得,那几个月自己每天晚上在食堂里都只点素菜,舍友说他清心寡欲得像个生无可恋的和尚,感觉猪都比他吃得好,李可唯心中忿忿,当即就反驳道他才不是生无可恋,是生有可恋才能坚持这么久的。
等到后来亲手把那把柳桉木制的吉他交给季想时,看着那人脸上惊诧又欣喜的表情,李可唯突然了解古代的昏君为什么不惜耗费千金也要博美人一笑了。
“可唯。”
季想近在咫尺的声音将李可唯一把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等他反应过来,发现那人已经将脑袋伏在自己的肩窝上了,一只手颤抖地碰了碰柔软的腹部,随即滚烫的掌心便贴了上来,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那个孕育着新生命的地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可唯感觉小腹传来一阵奇异的温暖感,四肢百骸霎时软得像要融化一般。
“……大概一个月前。”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正好是那人开演唱会的那一天。
“怎么发现的?”
季想不依不饶地望着李可唯,像是要把这些缺失的日子都一口气地补全回来一般,语气也变得急促了些。
李可唯沉默了一会儿,回忆起孕初期的种种不良反应,避重就轻地道:“有时候会呕吐。”
“然后就去医院抽了血,做了B超。”
“发现我的孕激素变成67%了。”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季想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后,深吸了几口气,用一种受伤的眼神凝睇着他:
“……你根本就不想我知道。”
“……”
这是事实,李可唯根本无法否认,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方才还迸发着光亮的眼睛一点点地黯了下去,心脏突然默不作声地抽痛了一下。
季想不知道,当他第一眼看见报告上的“胚胎存活”时,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却是欣春疗养院门口那棵红得要着火的木棉树。
那里有他一生的牵挂,也有足以压垮他的负担。
身上已经拖了个如此沉重的包袱,现在竟然还要再添上一个。
——喜悦这种情绪对李可唯而言实在太奢侈了。
一团糟的生活,一团糟的未来,凭借自己仅剩无几的自尊,他是绝对不可能向娱乐圈正当红的顶流大明星求助的。
他不想让季想知道他妈的病,不想让那人知道自己怀孕了,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现在过得根本就不算好……
或许早在14年荆棘鸟成为《最强战队》的夺冠黑马,从酒吧的小舞台走向更广阔的世界时,他们就已经逐渐分化成两个世界的人了。
季想渐渐停了手上的动作,再次把沉默的李可唯给圈到了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低声道:
“可是,即使你再不想让我知道,我也是孩子的父亲。”
“在道德层面上,我有权利,也有义务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孩子。”
李可唯听罢,良久后淡淡地笑了一下,声音有些疲惫:
“有朝一日竟然能从你的口中听到这句话,真稀奇。”
“不要讽刺我,这些年里我也……成长了很多。”
季想垂着眼,将李可唯愈抱愈紧,生怕一松手那人就会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答应我,无论以哪种身份,在孩子出生之前,让我就这样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好不好……”
“等到孩子出生之后,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都由你说了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低头闷声道:
“如果雪媚娘那家伙知道你怀孕了,肯定也会激动得扒在你身上不肯下来,恨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