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唯也笑了,一双眼睛眯得只剩两道缝,白皙的脸被酒气熏上了两抹淡淡的红晕,望上去手感特别好的样子。
大雄不知是喝多了还是被燥的,一张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
他那时候既没有一身粗狂的肌肉,也没有满下巴成熟的络腮胡,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期少年独特的单纯气息,心里头根本藏不住事儿,那点敏感的小心思不用人戳破,自个儿便从脸上四面八方地漏了出来。
季想在一旁喝烧酒,瞥见大雄耳朵上那抹刺眼的红,一股突如其来的烦躁感从心底涌了上来,全身上下都极其不舒坦,连嘴里头的酒都没味儿了。
到了半夜,一群人吃饱饮醉后,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门口。
周嘉说雪下得太大了,他要在附近的网吧里打一宿游戏,等明天再回去,便提前同他们道了别。
李可唯的靴子里不小心进了雪水,单单踩在地上,凉意便直接从脚底板一骨碌地窜了上来,跺脚也不是,不跺脚也不是。
这个点肯定是坐不了公交也打不到车了,就在他犯难之际,向来寡言的大雄突然壮着胆子提议道:
“不如就在附近的旅舍将就一晚吧。”
季想闻言看了他一眼,大雄话音一滞,脸上也憋出了柿子般的颜色,但还是借着酒劲继续道:“这附近的旅舍都挺便宜的,住一晚就几十来块,还能洗热水澡。”
李可唯眼睛先是一亮,但随后又苦恼起来:“我没带身份证。”
“没事没事,我和那旅舍老板挺熟的,你要去的话我跟他说一声就行。”
大雄连忙殷殷地道:“那我先去把我的摩托骑过来,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诶……!”
李可唯眼睁睁看着大雄那憨实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雪里,根本来不及唤住他,懊恼道: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今天不仅没带身份证,连钱也没带够……”
烧酒店要打样了,店老板锁了门之后,他和季想两个人便像被全世界遗忘的两根石柱般杵在原地,耳边尽是呼啸的茫茫风声。
“季想你应该是直接回家吧。”
半晌后,李可唯望着远处被雪掩得朦胧的路灯,忍不住地打破了沉默:“我听大雄说,你在这附近租了房子,好像在阳光花园旁边对吧。”
季想没有回话,他只是转过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李可唯。
良久,他冷不防地开口道:
“要不要来我家?”
“……”
李可唯疑心自己听错了,瞪直了眼睛。
然而季想却把头转了回去,淡淡地道:“我会用短信跟大雄说已经把你送到旅舍了。”
话里那心照不宣的隐义与暗示已经明显到了一定地步。
李可唯是个成年男人,自然明白季想的言外之意。
可恰恰是因为明白,所以就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那人口中说出来的了。
“……你再说一遍?”
季想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拉上了羽绒服的拉链,套上那全是绒毛的帽子,便迈开腿冒着大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可唯像个刚出蒸笼的包子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热的,连那被冰水泡着的双脚都透出了一股奇异的烘然暖意。
他的眼睛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握紧了拳,便大步地朝不远处的黑色背影跑了过去,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两串交错的脚印。
不知是否是平安夜的风雪格外地大,从烤肉店到季想租的房间距离也就一公里左右,两个人都默契地选择不说话,硬生生地走了半个多小时。
等到看见那人拐进一个没有路灯的小巷时,李可唯才忍不住问道:“你家往这里走?”
季想没有说话,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走进了一家还亮着灯的杂货店。
李可唯跟在他后面,本想凑过去看看他要买什么,结果当看到那人手上印着“超薄”和“XXL”的鲜艳包装盒时,眼睛像被烫着似的,整张脸又“腾”地一下涨红了。
说来惭愧,他作为处男活了二十多年,也只在超市结账的时候见过这些东西,连怎么拆、怎么用都不知道。
季想却好似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一般,将那方形的盒子揣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回头瞟了还愣在原地的李可唯一眼:
“走吧。”
阳光花园是前几年新建的安置房小区,小区里有绿化带,有健身场所和儿童公园,环境十分优越。但季想租的房子并不在阳光花园里,而是在它与另一个小区交界的筒子楼里面。
“我还以为你在阳光花园里租房子。”爬楼梯的时候,李可唯喘着气道。
“想什么呢。”
季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生锈的钥匙,把楼道里的灯摸了出来,低着头挨个找出开大门的那一个:
“我要是能租得起那里的房子,就不用去酒吧驻唱了。”
门锁“咔嚓”响了一声,铁门往里面推开,一股冰冷的潮意便迎面涌来。
里面就是一个不大的单间,一张大床便把宝贵的空间占得所剩无几了。
李可唯有些踌躇地站在门口,看着季想走了进去,将身上那间羽绒服脱了,挂在墙上的挂钩上。
一片静寂的黑暗中,他忽然听见了包装上的塑料膜被缓缓撕开的“刺啦”声。
这一刻,那清脆的声音让所有的忐忑与不安无处遁形,竟然还令他萌生出了些许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