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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2)

“去哪儿?”贺循说,“送你。”

贺循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在隔板上龙飞凤舞地写外语作文。顾西园斜着瞅了半天,心里在想另一件事——要不要练习花体字母。

司机车开得很稳,贺循一个字都没有写歪,落下最后一个句点,没有抬头,问:“买了蛋糕?”

顾西园正在发呆,反应过来是在问他,马上说:“没有啊,是师姐送的生日礼物。”

贺循收拾作业的手顿了一下。

“今天是你生日?”

“对呀,”顾西园有点不好意思,“忘记跟你说了。”

贺循没说话,突然就有空了一样,什么也没做出了会儿神,从置物盒里拿出一盒巧克力给顾西园,说生日快乐。

居然正好手边有能送的礼物。

顾西园心咚咚直跳接过巧克力,包装看上去价值不菲。司机送到他家楼下,顾西园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高兴过头了,对贺循说:“要不要上楼吃蛋糕?”

理应是会被拒绝的,贺循不是有这种闲情逸致的人。

但条件二是,他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至少顾西园是这么认为的。

贺循跟他一起上楼,来到顾西园冷冷清清的家中。爷爷果然还在睡觉,顾西园招待贺循在坐下喝水,自己进去把爷爷叫起来、穿衣服、拉到客厅坐下。

“我稍微做两个菜吧,”顾西园说,见贺循欲语还休,马上补充,“半小时就好!”

爷爷和贺循像两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对坐不语,因为贺循问候了爷爷,而爷爷一点反应也没有,在开什么严肃会议似的,搞错了气氛。顾西园赶紧淘米、蒸饭、切菜、下锅,心想这个家没我真是不行。

菜是早上买好的,牛肉出门前就拿出来解冻了。顾西园做了番茄炒蛋和香干牛肉,上桌后香气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做菜一般般,”顾西园假装谦虚地说,“比学校食堂好一点。”

贺循帮他把蛋糕端上桌,插了生日蜡烛,没有人唱生日歌,顾西园许了愿吹了蜡烛,感谢爷爷和贺循陪他过生日,虽然这两人一个在神游,一个像在考试,但还是比去年好。去年根本没有生日。

爷爷不吃蛋糕,顾西园换了筷子喂他吃饭,贺循看了一会儿。

顾西园解释说:“我爷爷患了脑萎缩,几年前我爸离家出走,爷爷追着他摔了一跤,之后就一直行动不便,慢慢头脑也不清醒了。”

“都是你在照顾?”贺循问。

顾西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见贺循有些不认同的神情,才反应过来:“我妈妈回老家改嫁了。我爸不要她,她也不要我爸。实话跟你说吧,其实给茅维则上课真的有解决我的一部分经济问题。”

与贺循分着吃蛋糕的时候,顾西园感到心里很轻松,有什么积压的、尘封的旧痛,被他心甘情愿地揭露在阳光之下,之前的麻木变成一种新鲜而撕裂的刺激。

贺循陪他吃了顿饭,帮他收拾碗筷,中途收到了学校通知的因为新校区施工,损坏了宿舍区水管的消息,建议留校生回家度过周末。

贺循一般不回茅家,周末也住在学校,不过学校不让住他自然有别的去处,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顾西园大概也看到了通知,问他要不要在家里留宿。

“我家离学校很近的,十分钟路程!”

贺循开始觉得答应上楼吃蛋糕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顾西园又说:“有三个房间!”

“这间屋子原来是我爸妈住的,现在给我放杂物了。”

顾西园打开屋灯,室内一股氤氲的墨香。他所谓的杂物是覆盖了四面墙壁的无数字画,挂轴甚至拖曳到地板上。顾西园抱出新的被褥,换床单和枕巾,贺循绕着墙上的字画观看。推开窗,夜风涌入,画卷哗啦作响。

“这些是我爷爷写的,”顾西园盘坐在地板上,指给贺循看,“这些是我爸的。这些是我的。我的最少,不过以后会多起来。”

贺循低头,看他脸上洋溢着直击人心的、漂亮的自信,他第一次觉得茅清秋眼光很好,在四十多幅画里选中了顾西园,这个虽然瘦弱却有着旺盛生命力的少年。

“你父亲,”贺循看画上的落款,“是市书画协会的?”

“对。不过没什么名气。他年轻的时候还有些灵性,后来爱上喝酒打麻将,变得很俗,我原先的老师说的。我爸的字没有爷爷的字好,以前有人出高价收我爷爷的字,他是从来不卖的,现在也写不了了。”

贺循不是专业的,但因为外公的缘故,好赖见了许多。顾爷爷的书法的确风骨不凡,与他在外公贺云度家里见到的收藏品相比都不遑多让。

顾西园唏嘘地说:“有些人就是这样,有点才华,却没有好的品性。我原来的老师说,才华是种子,要在品性的土壤里生长,一块贫瘠的土地种不出绝代芳华。我爸离开我们,只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自私、纵欲、薄情。而且你知道吗,说出这句话的我的老师,就是他带着我爸去赌麻将……我爸和老师的作品挂在画廊里展览,那些观众知道他们背后的故事吗?”

“人都有很多面,你只是不够了解他们。”贺循说。

顾西园盯着纷乱的字画墙沉默。他想到了贺循那个称不上是家庭的家庭,也许贺循也曾经想过,妈妈贺文妍究竟是怎样的人,她仪态万千、亲切开朗,对顾西园这样素昧平生的高中学生都能够关怀备至,却对连自己的房间都不能保留的大儿子的遭遇视若无睹。

顾西园轻轻碰了碰贺循放在地板上的手,没有被拒绝,就大着胆子拍了拍贺循的手背,当作安慰。

“……阿园……”

爷爷在房间里叫。

顾西园一下弹起身,冲过去,贺循听见顾西园扶着老人家上厕所的声响。

那天晚上结束得很和谐,顾西园觉得他已经懂得如何把握与贺循交往的分寸。早上五点的闹钟响起,他从被窝里爬出来,居然觉得心情还很好。

出门蹑手蹑脚,关门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贺循。

下楼后很有中气地和老板老板娘问好。

老板说:“早,阿园,今天心情很好啊,有什么好事吗?”

老板娘说:“昨天是阿园的生日你忘啦?!”

老板娘封了个红包给顾西园,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开工。

贺循站在没有亮灯的楼道里,看顾西园穿着奶牛围裙,带着笑脸忙碌。等到老板拉起卷帘,顾西园细细的两只胳膊端着蒸屉放到店台上后,贺循就转身回了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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