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们也是……”
里间骤然寂静了会儿。
少顷,邵子濯铿锵有力地道:“行!我睡你一次,你也睡我一次,公平!但睡完之后,咱就不提这事,还是好朋友,行不行?”
司空御一个趔趄,额头磕到门槛上。
追上来的迟鹭一把拽起他的胳膊,把他脸扭过来,撩起刘海。
听到动静的邵子濯打开门。
“御崽,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迟鹭正在查看他的额头,司空御挣脱不开,只能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过脑袋,用不敢置信且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邵子濯。
邵子濯皱皱眉,反应过来,“你听到了?”
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手掌虚虚拢着嘴,悄声道:“没事,林辰有怨气正常,让他睡回来,消气就没事了。”
这下,迟鹭的目光也变得难以言喻起来。
*
司空御并没有呆太久,迟鹭一个不注意,他就跟兔子似的溜了。
大少爷虽然恼羞成怒,但临走前还是把迟鹭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只是无论迟鹭说什么,都装死不肯回应就是了。
趁着假期还有余额,迟鹭去了一趟医院。
老爷子已经开始住院,扯的理由自然是出差。最近司空家两位继承人撕继承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司空家旗下产业的员工都感受到风雨欲来,圈子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司空家的权利更迭,司空章的态度却很暧昧。
原本老夫人走前,将大部分产业都交到了大儿子手上,圈子里几乎默认司空泰就是继承人,若不是他非要开拓什么海外市场,现在应该是司空家的当任家主。
而凭空杀回来的司空妍,无论是底蕴人脉还是手段,理论上来说都远远不及司空泰,但最近几次交锋,她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约有更胜一筹的趋势。
不少人猜测是司空章背后助益,可即便如此,儿女打得如火如荼,他也未曾出面站队,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般。
迟鹭看到司空章的时候,略惊了一下。
老爷子上了年纪,慢性病一堆,手术并不能立即定下来,可疾病不会等他,短短几周,他便从那个看不出病态的文雅老人,变成了瘦骨嶙峋的老头子。
他拄着手杖,坐在窗边看风景,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
*
迟鹭一进门,他就搬出了棋盘。
刚刚暮气沉沉望向窗外的老人活过来一般,笑呵呵地给迟鹭递棋笥,“快来快来,这几天闷死我了,我去活动中心跟其他病人下棋,他们只下象棋也就算了,嘿,还悔棋……”
司空章几乎把国内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司空妍打理,可他也不能全然当甩手掌柜,偶尔需要帮着压阵,外界的消息,他其实都知道,包括最近儿女间毫不留情的商战。
迟鹭来之前,很担心他会被打擂台的司空泰和司空妍干扰。
事实上,司空章是非常心软且看重亲情的人,司空泰的事情倘若曝光在几年前、老夫人还在世时,定能处理得快刀斩乱麻。她是一道悬在头顶的尚方宝剑,司空泰隐藏了十多年,从不敢露迹,司空家模范夫妇的美名,至少有八成的原因是司空泰怵她。
可老夫人的壮士断腕,司空章学不来,他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决心。
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疼爱的儿女无视血缘亲情、仇敌一般厮杀,也会难受,更遑论本就多情的司空章。迟鹭没记错的话,进门之前,司空章看的是华盛顿的方向。
“……你要输了。”下棋心不在焉,很容易被对手找到空子,不过片刻,迟鹭所执的黑子便溃不成军。
赢了一局,老爷子心情甚好,让迟鹭帮他去抽屉里拿几份文件。
迟鹭打开一看,竟然是转让书。
大部分是股权转让书,但还有两份不动产转让协议。
老爷子接过去,推了推老花眼镜,慢吞吞地将几份文件分开来,最后两份不动产转让协议,他递给了迟鹭。
迟鹭:“?”
迟鹭把疑问都写在脸上。
“公司、人脉、产权……这些最重要的东西,我都交给了阿妍,她要争夺继承权,这不是我一个人能拍板做主的事,时至今日,家族旁系依旧有人虎视眈眈,我能做的,是尽量给她加码……所以这些东西,都得给她。”
“我能留给小御的不多,只有一些股份,保他日后衣食无忧,继承权……他争不了了,我很抱歉。”
“你应当看出来,这次我的反应很剧烈,前几日我时常半夜惊醒,梦见我没撑住,醒来总是十分惶恐,想是因为很多事还没有结果,我还没有安排好。”
“第一是阿妍,我不知道这场无硝烟之战她是否能站到最后,可我知道阿泰的性子,他若能赢,不会让阿妍好过……第二是小御,我对他的担忧太多,已经难以用一二事罗列……第三是你,说不上来,只是你才十八岁,却有种随时都会抽身的距离感,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对未来似乎没有什么期待,而实际上,你确实从未跟我讨论过你的梦想、你的未来。”
老爷子轻轻把转让协议往他面前推,迟鹭微微低头,碎发遮掩下的瞳孔有轻微的收缩,他在紧张。
“我不问你,只是你得收下这个。”
两份不动产转让协议,一处不动产在A市,另一处在他资料里的故乡,海城。
“这两处别墅都在闹市,价值不菲,日后你要是实在无事想做,就卖掉一栋,换成钱财,去流浪,去旅行……能找到你的归宿最好,要是找不到,这些也能让你一辈子在路上,吃穿不愁。”
*
迟鹭捏着两份转让协议,离开医院。
已入寒冬,即便A市是赫赫有名的春城,也免不了低温侵袭。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呼吸间吐出白气,医院门口飘着烤红薯的味道,香飘十里。
迟鹭走在路上,忽然觉得有些累,于是他在公交站坐下,摘下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