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姥爷就很不开心:“哼, 我就说不该跟他说这个消息, 看看,好了伤疤忘了疼!几年后再做手术受二遍苦你们俩又得哭!”他也没意图阻止, 但还是要对着姥姥和沈擒舟指指点点。
姥姥闻言用毛线针抽了他手肘一下, 地方选的很寸, 就在麻筋儿上——
“疼疼疼!”姥爷嘶哈嘶哈地自己揉揉,委屈地“哼”了一声,才不再说话。
叶飞流和方唐这段时间都有跟凌放保持沟通,包括他们在内,国家队的教练组和领导们听到这个决定,都是且忧且喜。
他们当然希望凌放能振作起来,不过据了解,都知道几率不大,重返赛场又要多吃许多苦,前路未卜。这种情况,听闻凌放家人都同意,他们也不好阻拦,只能是出人出力,尽量去参与复健方案的设计和讨论。
教练们愈参与,就愈清楚凌放的伤情,更觉得不忍——却还得在跟凌放本人沟通时努力保持积极的鼓励情绪,希望这样能帮助到他。
凌放就在膝盖手术后的第167天,带着身体内的三块钢板和11根钢钉,正式开始了下肢运动复健。
第290天,原地拔起跳杆高度恢复到受伤前的65%,立定跳远距离1.97米,还差30公分能到我国中学男生立定跳远及格线。
第336天,凌放的第一个私人跳台装置到了,是韩墨京订的训练跳台,高度7米。
受伤后,凌放第一次踩着滑板跃下小跳台,曲线不算高但是动作标准、安全落地,第一天,最远跃出9.7米。
这时候他离队快一年,国内跳雪界也有些新消息。
国家队跳雪男队夏季集训时在票选新任队长。
之前选他做队长,其实也走过程序性投票。跳雪男队正式队员当时有J省选拔的陈、杨、郑等五位集训常和大家见面的师兄弟,马尔赛、凌放、江卓、滕九中,一共九个人,大家都没意见,全体一致地填票选择了凌放。
上面说让重新选队长的时候,王副总教练权衡过后,私下给大家吹风时提的是郑师兄和江卓的名字,这俩的人缘都不错、成绩不如凌放但也进得了国际大赛,性格也沉稳。
尤其江卓,在凌放出事后成长速度堪称突飞猛进,自己刻苦发狠,甚至顾得上督促队友们上进,这个比凌放小两岁的同门师弟,实际上已经承担了一部分队长职责,
结果票选时候包括江、郑两个人在内,所有人的选票上都只填了一个名字:凌放。
齐刷刷八张,叶飞流唱票时候感慨万千。
他自己就是和队员们关系更好的人,也是中国队总教练,但对此没有任何表态。
王副总教练长叹一声。
没有队长不太符合常例,局里也催过,王副总教练把八张票摆成个扇形拍照发了过去,表示这事儿咱们得按流程做,队员们不选别人,那咱也没辙。
马尔赛在拿到2023年FIS夏季大奖赛里约分站铜牌后接受体育记者采访,他这一年多来也沉稳了不少,被记者问到时一撇嘴说:“急啥啊急,凌放、哦凌队他只是离队养伤,又没退役。”
比他小了两届的师弟江卓倒是沉稳些,拿到了生涯第一枚洲际杯银牌时,孩子只是说:“我们在等队长回来。”
采访放到网上时,下面一排评论都是呜呼哀叹,哪怕完全不了解体育圈子的看到这样的运动员过往和伤情,都忍不住跟着感叹几句。
太耀眼、又太突然。
有网友再次记起凌放在北京旅游的时候,救一只野生猞猁和研究员的事儿,前几个月还在网上流传过呢,在是一位代表国家的传奇运动员的同时,他还是个那么好的年轻人。
这一切也就更让人难过。
去年刚受伤时,大家都不忍最坏处想,人救回来就满足了。
现在在所有人看来,凌放也是不太可能回到国家队的——伤得太狠。
队员们的表态在他人看来更接近于祝福,就像个缥缈的愿景。
……
术后第405天,凌放才离开德国回国,他和韩墨京一起直飞兰州国际机场,把随行猫咪留在海关检疫、隔离,韩墨京让一位助理飞来兰州留下看护,等结束流程还要送还到HB省的方唐家里。
他们两个人则转道前往凌放的故乡X省。
接下来几个月里,他并不需要专业医护人员和器械,不过也没法骤然增高跳台高度,主要还是做好基础锻炼。夏天到了,凌放怕热,又在德国待得有些腻,就打算去国内北方找个舒坦的地方猫着疗养复健——也可以说避暑。
他理所当然选择了回X省。
韩墨京依然陪他一起。
韩墨京这一年大幅放缓了工作。作为目前家族集团的实权一把手,不对外开拓的守成状态也不需要什么动作,平时管理抓大放小,繁忙程度有效降低。
这回才刚分开半个月出差去考察非洲市场回来,就又能陪着凌放去老家。
他们选择住进凌放姥姥家原本在的哈萨克族聚居小村落,找了姥姥远亲家的一栋民居院子。
X省博尔塔拉州温泉县,是典型的多民族混居的农牧业县,因多温泉而名。这地方又名博格达尔——蒙古语"神山的背后"。
姥姥的家在温泉县塔秀乡别勒其尔村,这村子主要是哈萨克族牧民聚居点,地图上行政区划看起来不算小,但草场耕地多,还靠山,集中居住的村落范围很小,全村四十几户。
凌放他俩选的房子在上风上水的村头,可以安然享受闲适安宁的乡间夏日。
只在自家院里就能越过矮墙头望见巍峨远山。每天吃过午饭为了溜达,出去走几百米就是绿野千倾,牛羊散落如明珠的景致。
凌放继续一日日地挥汗如雨。
除了弹跳蹲起、上下台阶,其他包括倒走、横走等膝盖多向动作才是他目前的难点,这个阶段急不得。一起散步时,凌放就倒退着走,等路熟了后有时也变速小跑,韩墨京和他保持一样的速度和几米距离跟着关照他的安全,这样两个人还能面对面聊天,一举两得。
这是个典型的哈萨克族村落,凌放和本地大户有血缘关系,住得安稳。但村里常驻的年轻人不算多,民俗和语言都和凌放他俩不通,稍微有几个能做翻译的,带着拜访屋前屋后左邻右舍,一盘,全是凌放长辈。
时间久了,懂和不懂跳雪的基本都知道了凌放是做什么的,倒也不怎么把他当名人、世界冠军看的,继续乐呵呵地把两个俊俏小伙子当自家小辈看。
本地村民多是做畜牧业、间或搞搞政府推广的经济作物——主要是辣椒一类,劳动力不算充足,棉花也不太伺弄得来。哈萨克族村民们很热情,常有白胡子老人家、带花头巾的老妈妈过来敲门,给两个年轻人送些烤肉、瓜果,还送过羊头,韩墨京从欧洲带回来的葡萄酒、生火腿之类,也干脆拿来跟大家交换。
就这样过了夏天、又是草木微黄、冷雨凄冷的秋日。
韩墨京是专门要保障好凌放生活的,地方也够大,除了医护按摩人员、司机、厨师都是凑了全套,他私人雇佣,一起住在村里,只是跟他们俩不在同个房子,晚上也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