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清的月光照在矮墙上,也将两月不见的瘦削脸庞映衬得更加苍白,几缕头发随着已经干涸的血迹粘着在侧脸上。荆辞勉力让自己维持着坐姿, 捂着嘴, 却依旧有鲜血从他纤细的指缝中渗出。
“小师弟, 你受伤了?”逾白和逾清赶忙冲上去。
一连唤了好几声, 荆辞才意识到身边有人,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 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 活像个重新被唤醒的人偶。
“是师兄啊。”荆辞有些僵硬地提了一下嘴角, 却更让逾白与逾清感到了他身上的怪异。
两人对视一眼, 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不知道荆辞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从他衣袍上的血迹来看,他似乎伤得不轻。
“小师弟, 你需要治疗。”说着, 逾白便开始在须弥芥子中翻找起来。
临行前, 顾洛让他们带上了不少药物,以备不时之需。两人都觉得凭借他们的金丹期实力,必能护得荆辞周全,这药放进须弥芥子中也是白白占空间,谁知却在今日用上了。
“治疗?”荆辞有些迟钝地重复了一遍,才摇摇头,“我不需要治疗,我身上的都是些小伤。”
“可你身上的这些血迹......”
“那不是我的血。”
其实在顾洛还能与沼泽之王战个势均力敌的时候,荆辞就已经到达了战场。沼泽之王体型庞大,一剑带过,出血量自然也是惊人。入门不过几年的年轻修士站在淡红色的沼泽水之中,仰头感受着字面意义上的腥风血雨,心中多有震撼,却不知是因为这样高层次的交锋而震撼,还是惊异于那人竟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了。
这个问题又让荆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那种刺激仿佛同时残留在记忆与感官之中,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口,让他不由捂住胸口干呕了几下。
逾白帮他顺了顺气,见他气息稍微平稳些,才继续问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按照荆辞此时的状态,他本不该再追问下去去刺激他,但直觉却告诉他,如若现在不问清楚,之后必将留下大患。
“他死了。”
“他是谁?”逾白蹲在荆辞面前,慢慢诱导着他将之前发生的事说出来。
“清虚门,辜云砚......为了救我,正面对上了一头元婴期的异兽,同归于尽。”荆辞的声音颤抖,他几乎已经不能连贯地思考,只是根据逾白的诱导吐出些碎片般的词。
短短的一句话中,所含的信息量却极大,一旁的逾清不由瞪大了眼,失声道,“辜云砚?小师弟,你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还有,那头元婴期的异兽又是怎么回事,我可从没听说元霞古境有超过金丹巅峰的威胁啊。”
“逾清!”逾白警告性地看了逾清一眼,让他别一惊一乍的,继而又转过头,嗓音柔和地对荆辞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小师弟你还记得这事发生在哪里吗?除了你们自己,还有人知道你们待在一起吗?”
“没有了。”荆辞摇了摇头,“当时只有我们在那里,在......那片沼泽。”
逾白略一思索,就确定了荆辞说的大概是秘境中的哪块位置。毕竟元霞古境中只有一块区域有大片大片的沼泽,是一片只有少数异兽才会在那里生存的不毛之地,所以几乎没有修士会踏足那里,如果那里发生什么大事,也大概率不会被外界所知。
“好,小师弟,你今天已经很累了,不若先休息一会。这是益气补元丹,有宁神之效,对你的伤势恢复也有帮助。”
逾白从须弥芥子中拿出颗丹药,看着荆辞乖乖服下,脸上的凝重才稍微散去些。
“我让你逾清师兄去给你准备热水,你擦擦身子,换件衣服,就赶紧歇下吧。不过......师兄还有一件事想嘱托你。”
见荆辞抬起头,逾白才继续说道,“今日之事,只可让师兄与师父知道,切不可向旁人提起。绝不能告诉其他人,你与那辜云砚相识,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陨落时你在场。”
半晌,荆辞才轻轻点了点头。
忙活了一阵,看到荆辞缩在毛毯中沉沉睡去,逾白才带着逾清走到一边,还谨慎地施了个隔音法术。
“大师兄,刚才为什么不让我问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逾清问道。
逾白不复刚才诱哄荆辞的温柔模样,面沉如水地说道,“小师弟入门后,基本没接触什么人。这短短两月,也不足以让他与其他人发生什么。所以辜云砚大概率与小师弟的过去有关,师尊很可能也对此事知情,毕竟是他亲手将小师弟带入门的。此事牵扯到清虚天衍两派,又涉及到小师弟与师尊,事态复杂,我们还是少知道些为妙,不如只闷头做事,抹去小师弟在辜云砚之死上的存在感。”
“那我们应该如何做?”
“你留在这里照看他吧,我去沼泽一趟,再去清虚门弟子那边探探口风。”
“好。”
......
凭借逾白的金丹期修为,去一趟沼泽也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只是等他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身穿白衣的人在那里了。
他微微皱眉,难道清虚门的人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比他先一步到了这里?现在就只能祈祷着现场不会留下什么不利于荆辞的痕迹了。
逾白扬起云起峰大师兄招牌式的温润笑容,向那群人走了过去。
“没想到竟恰好能在这里见到诸位。”
“你是?”白衣弟子中有一个抬起了头,等看清他的脸后,脸上的表情兴奋了起来,“天衍宗云起峰的逾白师兄?”
“是我......你是?”
“我是清虚门的路仁,之前在门派大比时见识过逾白师兄的风姿,一直很想请逾白师兄指教一番。”
逾白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发现对眼前人没有任何印象,不过这也不碍事。他的脸上依旧洋溢着清风朗月般的笑容,有个熟人在,总是要方便一些。
“原来是路仁兄啊。”
之后路仁还颇为热情地向身边的同门介绍了逾白。等两方一一行过礼,逾白才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我在这秘境中偶有所得,想找一处清静地突破,于是便来到这处鲜少有人、有异兽踏足的地方,却没成想,能在这里遇到清虚门的诸位。”
闻此言,路仁有些神秘兮兮地凑到逾白身边,“逾白兄,你可知为何此处总是没什么异兽吗?”
身边的同门欲言又止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路仁却反而不见外地说道,“逾白兄又不是外人。”
逾白见此微微一笑,看起来颇为配合地顺着问了下去,“是为何?”
“这沼泽底,其实栖息着一头元婴期的蛟类异兽,我观那异兽尸身,已长出半截龙角,不日便能脱胎换骨,突破到化神期了。”
“哦,竟有此事?”逾白脸色严肃起来,“此处秘境只有元婴以下修士才可进入,若是遇上那异兽,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我刚才听你说,那异兽已经陨落了?”
“是啊。”路仁摇摇头,“这也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我们在不远处听到动静,赶到这里时,这异兽已然在水中毫无生息了。我们辨别了此地的灵力,发现只有这异兽与我们的一位同门留下的痕迹。这异兽的尸身巨大,自然能一眼看到,只是还没找到我们那位同门的下落,但恐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