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哪家急诊?】
“有急事?”
身旁的说话声打断了季明伦的注意力,他放下手机,视线在前面一百多米的临时停车标志上顿了顿,对身边的人说:“我有个朋友有点麻烦,现在要过去一趟,你打车回去吧?”
“好,”苏砚应得干脆,“你把我放下吧,我刚好想去超市。”
刚才输液时,苏砚的体温已经降到了37.8,人也精神多了,季明伦便在前面停车放下他,叮嘱他有事就给自己打电话。
苏砚挥了挥手,笑道:“你真是跟他一样啰嗦,赶紧走吧。”
关上车窗,季明伦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掉头,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回到才离开没多久的医院。
苏砚刚才在门诊输液,现在江凛人在急诊,他停好车便往急诊大楼走去,进到输液室,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靠着墙闭目休息的人。
急诊的输液室有不少病人,季明伦在门口站了片刻功夫,已经被两个进出的人撞到手臂了。
第二个撞到他的是位中年阿姨,应该是嫌他个子高大又堵在门口,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道身影。
陪江凛来急诊对曾经的他而言是一件驾轻就熟的事,他俩的家庭都属于一言难尽的类型,哪怕都拥有衣食无忧的成长环境,却也同时缺乏了父母亲人的陪伴。
已经记不清楚第一次陪江凛来急诊是什么时候了,就记得是十一二岁的年纪。那时江凛的母亲被救护车拉到急诊来,别人家都是大人在忙碌而孩子躲在一旁看,他俩却要手忙脚乱地听医护人员指挥,跑来跑去缴费签字。
那晚医生一连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江凛明明担心的手指都在发抖,却固执得从头到尾也没流过一滴眼泪,在他问起要不要通知江见臣时,江凛狠狠一脚踹在了走廊的墙砖上。
后来他抱住江凛安慰,江凛靠在他肩头,许久以后才憋出一句话。
“为什么得癌的不是江见臣?”啾4
脑海中的回忆画面像一束已经枯萎太久的玫瑰,早已不适合被拿到人前。他迈开腿,走到江凛身边看了看那只搁在扶手上的手。
输液针被固定在白皙的手背上,几条细细的血管因为输液的缘故有点肿,靠近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盖附近肤色略红,上面还有十几颗不算明显的,芝麻大小的水泡。
视线停留在那些细小的水泡上,还没分辨出来这是什么,手指的主人就缩了缩指尖,将它们藏进视线看不到的背面。
季明伦转过脸,正对上了江凛的眼睛。
不让自己去在意那张脸上过分苍白的气色,季明伦直起身,淡淡地说:“怎么又来急诊?”
“胃炎犯了。”
江凛的眼神随着季明伦而动,两人变成了一个俯视一个仰视的角度。
季明伦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就在他盼着季明伦再说点关心的话时,那人朝他伸了手:“车钥匙给我。”
车钥匙被江凛放在了左边的裤兜里,他左手在输液,右手伸过去想掏,不过因为口袋比较深,这个反着来的姿势拿不到,只好对季明伦说:“你拿一下吧。”
看他一眼,季明伦弯下腰,手伸到他裤兜里,顺着大腿摸到了车钥匙。
江凛盯着季明伦的动作,明明是在人来人往的急诊输液室,明明只是很正常的掏钥匙的动作,脑子却不合时宜地记起了一些与眼前人有关的旖旎梦境。
只不过没等他胡思乱想下去,季明伦就把手抽出来,转身大步离开了。
第4章 门口的他
江凛的车停在了木栈道附近的停车场里,季明伦绕了半圈便找到了。解锁车门后,他在副驾位上看到了运动胸包,找到钱包打开,里面是满满的两排卡。
右边一排放着江凛的身份证银行卡,左边是他在洛杉矶的各种证件。
季明伦没去动左边那排,确认身份证有在便合上钱包,放回去时瞥到底部有一瓶蓝色包装的药,上面全是英文,写的是治疗湿疹的症状。
湿疹这个词让季明伦想到了刚才在江凛手指上看到的细小水泡,他打开浏览器搜了湿疹图片,和江凛手指上的差不多。
去洛杉矶之前,江凛只是胃不好,这几年经过调养很久没去急诊了。今天这样估计是很严重的症状,现在又有湿疹。
看着药盒里剩下没几颗的量,江凛应该吃了有一段时间。至于胃炎——
想到早上两人在家里的对话,总不至于江凛犯胃病是因为被自己气的吧。
这个念头一起,季明伦就无语了片刻,心道自己真是没吃够亏,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种事。
把胸包的拉链拉上,季明伦坐进自己车里,开回了医院。
到的时候江凛已经不在输液位置上了,旁边有个清洁阿姨正拿着拖把拖地。他打给江凛,电话没人接,便过去问阿姨是否知道刚才椅子上的人在哪。
阿姨说在这输液的年轻人忽然吐了,被护士扶到前面的洗手间去清理。
季明伦走到洗手间,推开门便看到站在洗手台前面,神色有些狼狈的江凛。
他身边放着移动的输液支架,衬衫胸口位置湿了一片,右手还抓着一张湿巾。看到季明伦时,那双湿润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又抿住了。
季明伦没说话就转身走了,江凛愣了一下,拖着支架想出去叫他,打开门却发现他站在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前,正在扫码买水。
一个中年人走进来,身体擦过门边的江凛,把他在输液的左手撞了一下。江凛疼得蹙眉,好在针尖没碰歪,等他再抬头看去,季明伦已经不见了。
从前每次来急诊,季明伦都会去给他兑温水喝,哪怕是三伏天也不例外。看到刚才那一幕,江凛已经猜到季明伦去做什么了,果然没一会儿,季明伦就将一瓶兑好温度的矿泉水放在洗手台上,又把胸包递给他。
“东西都在里面。”
江凛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谢”。看着季明伦又去开门,他忍不住叫道:“你要走了吗?”
脚步没有停顿,季明伦只留给他一句“我还有事”。
门再次合拢了,江凛垂眸看着那瓶水,又看看开始肿起的左手手背,从胸腔里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这次回到车上,季明伦坐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