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阳咀嚼的动作慢下来,看向褚越。
褚越倒很是镇定,沉着说:“您想要见宋思阳,我之后再把人带过来就是。”
何明慧抬了抬手,语气难得严厉,“你不用拿这些虚话来哄我,我为什么要将思阳留下,你心里最清楚。”
姚隐好奇地探着脑袋,“为什么啊奶奶?”
被姚家舅舅瞪一眼,讪讪住嘴。
有姚隐在,老太太到底没将话挑明了说,只道:“先吃饭,待会儿褚越到房间找我。”
褚越没有反驳,宋思阳忐忑得咽不下食物。
褚越上楼去找老太太时,姚隐凑在宋思阳身边,压低声音问:“表嫂,你跟表哥吵架了?”
宋思阳摇头,少年又问:“那奶奶为什么要.....”
“姚隐!”姚家舅舅斥道:“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我就问问也不行吗,表嫂要是能住我们家我不知道多开心.....”
宋思阳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紧张地握了握手,幸而旁边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姚隐,他才松懈些许。
褚越抬手敲响何明慧的房门。
“进来。”
老太太坐在方桌前,上头摆着套茶具,水开了,白烟袅袅。她动作娴熟地取茶叶冲茶,把恭谨站着的褚越晾在一旁,不说话,也不让人坐下。
褚越静待老太太训话。
等茶叶冲过一回,何明慧才抬眼看着坦然自若的外孙,说:“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还打算把人带回去关着?”
褚越默认。
一个空茶杯砸在他脚边,瓷器刹那四分五裂,老太太罕见地动气,“你糊涂!”
褚越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平静心情地半蹲下捡碎了的茶杯。
前两天何明慧有意支走他时他心里就有数了,老太太是最恪守礼节之人,再疼爱他,他的行为在对方眼里也是离经叛道,绝不能容忍的。
他把大的碎片搁在方桌上,定心道:“外婆,我会照顾宋思阳一辈子,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一辈子,你说得倒轻巧。”老太太茶都不泡了,气恼地看着褚越,“你就没想过他愿不愿意这样被你照顾?”
褚越沉默,他有很多大逆不道的话可以反驳老太太,但外婆年纪大了,他不想刺激老人家。
何明慧板着脸,“四年,你跟你舅舅串通一气,都瞒着我,我要是早知道这事,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这么做。”
老太太憋了整整一个新年,一股脑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你真当我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了,由着你这么胡来。”
“是,当年我是气思阳跟褚家那个害你发病,但你不也说了,那都是误会,既然是误会,你何苦把人一关就是这么多年。”
“我就当你担心褚家会拿思阳要挟你,姑且不谈之前的,那现在不都解决了吗,你还把人关起来算怎么回事?”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你瞧瞧你把人关成什么样了,你看着他这样,你很得意是不是?”
宋思阳怎么样?
褚越细细想了,无非是太过依从他些罢了,这正是他想要的,就更没什么不好的了。
这些话他不会对老太太说明,只沉声道:“我有分寸。”
何明慧被执迷不悟的外孙气得不轻,失望地摇了摇头,义正词严,“今天宋思阳是留下也得留,不留也得留,你如果真要将人强行带走,你就当没我这个外婆。”
老太太神情严肃,显然是动了真格。
褚越面色微沉,还未说话,又听得老太太,道:“我看得出来,思阳心里有你,但你不能仗着他喜欢你、在乎你就这么糟践人。”
糟践?褚越因这个太过刺耳的词而微微皱起了眉。
“小越,你是最聪颖的人,我不信你不懂得过刚易折这个道理。你从小到大都不需要长辈费心,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昏蒙?”
“思阳跟你同岁,过完年就二十八了,你瞧瞧哪个二十八的跟他一样,做什么事都唯唯诺诺得看你的脸色。是啊,你大可照顾他到七老八十,但这真是他想要的,你问过他想要什么没有?”
“他敢和你说真话吗?”
褚越站得板正,背脊挺直。老太太的发问振聋发聩,一个个字犹如不间断袭来的石子压在他的肩膀上,与此同时,宋思阳的回答也在他耳边回荡。
“要你。”
“只要你。”
可是他却瞧不见宋思阳说这句话时的神态,是一秉虔诚,亦或者有莫可奈何,还是担心给出错误的答案惹他不悦?也许都有。
他和宋思阳离得这么近,当真不知道宋思阳的心思吗?
是不想知晓,还是不愿深思,他比谁都明了。
老太太一口气说了这样多,也有几分疲惫,她叹道:“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佳偶变怨侣,你若还是一意孤行,我今天说的你就当一阵风听听,不必往心里去,但往后也别带宋思阳来我面前晃悠,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无谓徒增烦恼。”
褚越眼帘半垂,落在那只被打碎的茶杯上,瓷器泛着莹润的光泽,可碎得再漂亮也无法重圆。
他自然落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了颤,恭恭敬敬对老太太道:“那外婆,我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
何明慧摆摆手,一副懒得理他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