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双柠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
浓云沉沉压顶,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到处充斥着暴雨前的湿热与压抑,热得化不开的风灌进来,雷声隐隐。
教导主任息事宁人:“李则说了不是故意的,男孩子嘛,有时候开开玩笑也正常,我相信他没什么坏心,也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凡事退一步,毕竟事情传出去谁都不好看,学校也很难收场。”
阮双柠死死地咬着唇,嘴唇本来就有些干裂,她用力过度,撕开一条口子,血往外冒,渗进嘴里,又腥又咸。
李则放肆地盯着她,舌尖顶了顶脸颊,两只手插在兜里,站没站相:“怎么,你还想告我啊,告得着吗?”
李则的妈妈一身光鲜亮丽,拎着一只名牌包,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不停晃动,精致浓妆的脸上全是不耐:“不就是想要点钱吗,多少钱我给,磨磨唧唧的,多大点事。”
阮芝阳站在阮双柠身边,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问,说:“我们不追究,也不要钱,算了。”
宋怀远老师听不下去,怒拍桌子:“什么算了,这种垃圾赶紧退学,在学校里就是祸害,就是浪费生命!”
李则他妈听不下去了,尖着嗓子叉起腰:“宋老师你什么意思,凭什么这么说我家孩子,我告诉你你要是今天不跟我家孩子道歉,我就去教育局告你这种师德败坏侮辱学生人格的老师!”
宋怀远眼睛一瞪:“去告我吧,我等着你,垃圾学生背后都是垃圾家长!你也是垃圾!”
“好啊你,我告诉你我录音了,你别想好过。”
办公室里又是一通闹,宋则的妈妈气得跳脚,扯着嗓门骂。
教导主任直头痛,拉着宋怀远老师:“宋老师你瞎掺和什么,人家长都说算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阮双柠缓缓开口。
她声音抖得厉害,喉咙里使劲咽了咽才勉强平静下来:“老师,算了。”
她的亲生母亲都说算了,阮双柠掐着手心,她不能让宋老师赔上饭碗。
“早这样不就行了,”李则摊摊手,嬉皮笑脸,故意把脸凑到她面前,低低的声音透着贱到极致的坏,“不过你长得确实带劲,合我的胃口,有机会咱约一约,朋友之间玩玩儿嘛,较真就没意思了。”
阮双柠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像被秋风吹掉的最后一片落叶。
教导主任皱眉头:“说什么呢浑小子,快回教室。”
李则轻呵了声:“我跟她道歉呢。”
随后拽拽地出了教导处的门,临走还挑衅似的冲她挤了挤眼睛。
很长一段时间,去学校对阮双柠来说是一种痛苦的精神折磨。
谁也没想到,不可一世的李则最后还是退了学。
宋老师也没有被卷进去。
阮双柠知道是周屿时在背后出了力,这是她最感激他的地方。
——
见阮双柠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眼里隐约浸了些水色,透着平静的哀伤,陆清知猜测她或许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于是岔开话题:“不早了,明天你不是还要早起收拾东西,睡吧。”
已经和陆老爷子说好明天搬回檀洲,她的小行李箱当然也要带过去,阮双柠打算明天早起一个小时,把要带走的东西清点打包。
原以为没有睡意,脑袋一沾上枕头,困意袭来。
阮双柠想,她的那个小患者果然说得没错,世界上最让人发困的有两样,一个是数学题,另一个是感冒药。
她裹上薄被子,很快沉入梦乡。
陆清知洗完澡出来,阮双柠已经睡熟。
他静立在她床边良久,没有旁的动作,只是看她。
阮双柠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两只胳膊拿出来,抱着一个长抱枕,脸也贴上去,陆清知发现她必须要抱着这个抱枕才能睡得好,从长湖花园带到檀洲御景,又从檀洲御景带到簪山别墅,不用说,明天一准又要带回檀洲。
她睡着的样子很乖,侧脸轮廓柔和,鬓边几缕碎发勾垂,皮肤莹滑如脂。
陆清知总觉得她像一只小兔子,很乖,胆子小小的,又心软,喜欢为别人考虑,哪怕忽略掉自己的感受。
阮双柠是一个矛盾体,她柔弱又坚韧,看似容易妥协有时候又极其倔强,他们有相似的地方,都是在缺爱的环境里长大,那种处境和心情,他比任何人都懂。
或许也是因为这种相似,他当初才会选择和她领证。
领证前,陆清知从来没有设想过未来某天会结婚,即便是为了让陆老爷子安心,也不是非阮双柠不可。
却偏偏,和只见过几面的她闪婚。
有时候以为的冲动,或许是冥冥之中。
明明他们有着相像的成长经历,可又活成了截然不同的样子。
陆清知怨恨过,堕落过,偏执过,最后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关上心门,不谈感情,不谈未来,过一天算一天,待在娱乐圈,写歌,做歌手,也只是因为音乐能给他带来唯一的慰藉。
阮双柠不一样。
即使是被生活伤害过,她仍然温柔,仍然善良,仍然努力生活,仍然有梦想。
如果非要说她最像什么——
陆清知的视线偏移向窗外。
半透明的白色纱帘垂着,一轮月亮悬着,丝绸般流泻,影影绰绰地透进银白。
她像月亮。
在孤独寂寥的夜晚,盈盈发光。
现在,他想把月亮摘下来。
变成真正的,他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茶:采访一下,陆哥,你的身材真的已经很哇塞了,为什么还要在卧室里加练啊?
陆哥(冷淡地瞥一眼):你知道的太多了。
茶:小阮的投怀送抱究竟是她对你有所企图,还是你故意的?
陆哥:你说呢?
陆哥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