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曼佳双颊发热,拘谨地站原地,嗫嚅:“我……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罗医生这下子更不明白了:“没有哪儿不舒服,那你上医务室干什么?”
吴曼佳脑袋埋进胸口。
刚才听见向怀远受伤的消息,脑子一热就冲过来了。到了这儿才惊觉,她简直跟个二傻子一样。
罗医生看她半天不做声,催促道:“耳朵不好使吗?问你来干什么。”
吴曼佳深呼吸,鼓起勇气挤出三个字:“我找人。”
罗医生:“找谁?”
吴曼佳牙齿快把嘴唇咬出血,又不说话了。
罗医生无语。医者仁心,可对着这么个姑娘,问三句答一句,唯一答的一句声音还小得几乎听不见,再好的耐性也快耗精光。
罗医生眉头越皱越紧,已经想出声赶人。就在这时,一门之隔的里屋却传出来一道嗓音,低沉磁性,很随意地应道:“她应该是找我。”
吴曼佳:“……”
吴曼佳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罗医生有点惊讶,回道:“向队,这女孩儿是你朋友?”
里头应:“对。”
罗医生闻言,便不再多问,朝吴曼佳随意摆了下手,说:“向队在里屋休息,我刚给他包扎好伤口。进吧。”
吴曼佳忽然紧张得厉害。她在原地踟蹰了下,朝罗医生挤出句谢谢,然后才迈开步子,忐忑不安地走进那扇门。
医务室的里屋陈设很简单,两张白色的病床,两个输液支架,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已经是全部。
此时,在靠外侧的那张病床上,坐着一道高高大大的人影。
伤在肩膀偏下位置,绷带只能从胸口绕过。男人穿了一条扎着腰带的警服长裤,上身赤.裸,肩膀宽阔,裸露出的皮肤呈现出均匀漂亮的小麦色,胸肌腹肌全都强壮而精悍。
看见他,吴曼佳心跳猛地漏掉好几拍,脸燥得发烫,有点后悔这次的冲动行事了。
向怀远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很自然,问她:“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受伤。我来看……看看你。”吴曼佳小声说。
向怀远:“你很担心我?”
吴曼佳脸红如火,以至于左脸上的那块陈旧伤痕,都烫得有些发痒。她双手无意识地绞紧衣服下摆,声音很小,蚊子叫似的:“是的。”
“谢了。”向怀远说,“随便坐。”
吴曼佳看了眼整个屋子,没有椅子也没有板凳。她只能走向他对面那张病床。
工作服常年只在后厨穿,又是油烟又是污渍,脏兮兮的,怕自己弄脏这张床,她其实没有坐实,只是虚虚靠了下床的边沿。目光小心翼翼,看向那个赤着上身,胸前缠绷带的男人。
然后,就开始看着他发呆。
向怀远对她说了句什么。
吴曼佳脑子空白,定定望着他,没有回答。
向怀远见状,抬起一只手,在她眼前挥舞两下。
吴曼佳回魂,顿时窘得再次垂下头。
向怀远淡淡地说:“你刚才发什么呆呢。”
吴曼佳用力咬紧发音,好认真地说:“你,好看。”
听见这话,向怀远被这呆呆的姑娘搞得有点哭笑不得。他扬扬眉,看她的眼神浮起几丝兴味,片刻,说:“我今天值夜班,所以没去找你。”
吴曼佳反应了半秒,点点头:“哦。这样。”
向怀远:“你呢,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我也……加班。”说完这个,这小姑娘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啊,陈姐!向警官,你、你没事就好。我回去……加班,做土豆饼。”
向怀远动了动唇。可没等说话,女孩儿纤细瘦弱的身影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
紧接着,外头乒乓一阵响,她不知又绊倒了什么,老罗一通埋怨,而她窘迫磕巴地道歉。
向怀远听着那些动静,忽然笑了下。
**
次日韩锦书醒来,一睁开眼,便倒吸进去口凉气——太阳穴突突跳着,每跳一下都抽疼一下,典型的宿醉型头疼。
她皱起眉,抬手揉揉脑袋,呲牙咧嘴准备坐起来。刚有动作,便感觉到腰上横着个什么东西,将她紧紧固定住,压得她无法动弹。
韩锦书掀开被子,粗略扫了眼,发现环住她的,是条男人的手臂。
她:?
她先是一惊,心想:莫非自己昨晚酒后乱性,和哪个男同学做出了出格的事?
惊完,惶恐地抬眸看四周,然后便长长吐出一口气:房间的家具布置很熟悉,扶光公馆主卧。
就在这时,背后的人也醒了过来。他长臂收拢把她抱得更紧,闭着眼,在她耳后轻轻吻了吻,哑声道:“饿不饿?鲜虾面在冰箱里,要吃我去给你热一下。”
韩锦书在被窝里转个身。
言渡面朝她,侧卧在她旁边的枕头上。他明显还没有睡醒,闭着眼,冷冽的眉宇之间隐隐流露出一丝疲态。
韩锦书盯着言渡乌黑浓密的长睫毛,有点窘迫。她把半张脸都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啊眨,小声问道:“昨天晚上……我好像又喝醉了?”
言渡懒得睁眼,循着她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到她的唇,贴过去亲亲。腔调慵懒又性.感:“对啊。”
果……然。
前一天同学会,有个老同学带了好几瓶红酒,说是法国哪个大酒庄今年隆重推出的新品。韩锦书本来没打算喝酒,可听老同学吹得天花乱坠,她馋虫大动,没忍住,最后还是喝了。
韩锦书想起自己上次醉酒的壮举,很惶恐,连忙继续追问:“我没有又吐你身上和车上吧?”
言渡说:“没有。”
“幸好。”韩锦书抬手抚了下心口,又说:“我也没有做出跳裸舞这种行为吧?”
言渡说:“没有。”
韩锦书一阵欣喜:“看来我酒品变好了欸。”
言渡嗤笑了声,终于撩开眼皮懒洋洋地看向她。他挑了下眉,手指捏住她的脸蛋:“昨天晚上的所有事,你全部都不记得了?”
韩锦书闻言,认真回想起来。
喝多之后断片,是正常现象,但完完全全毫无印象,倒也不至于。关于昨晚,韩锦书脑海中其实还残存着某些画面,零散破碎,无法串联。
她头又痛起来,攥起拳头怼了下太阳穴,忽的,一张花花绿绿的模糊图片,从那些零碎片段中跳脱出来。
浮现在韩锦书眼前。
韩锦书一拍手。是了,图片。
韩锦书睁大眼睛望向言渡,迟疑地说:“我隐约记得,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拿了一张图片给我看?”
言渡把玩着她耳边的一丝绒毛卷发,回答:“是。”
韩锦书两道细眉微拧起,绞尽脑汁,试图回想起更多更具体的细节,可是想不起来。她只好又问:“是什么图片?我没有印象了。”
言渡说:“准确的说,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
“对。”
韩锦书心生狐疑:“什么照片?”
言渡睨着她写满困惑的妩媚小脸,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的白月光。”
轻描淡写五个字,落地有声。言渡说完,整个卧室的空间便陷入一阵安静。
韩锦书也定定望着言渡。
他口中“白月光”这个词,唤醒了少部分她因断片而丢失的记忆。她记起了昨夜的照片,也记起了那串写在照片背后的手写体英文。
白月光这件事,是俞沁从言渡同学丹尼尔口中偶然得知。
经过昨晚,韩锦书已经亲自证实,确有其事。
言渡的确有个心底深处的白月光,的确将白月光的照片保存多年,甚至的确也在照片背后,写下了白月光的名字。
只可惜,不知是丹尼尔眼神不太好,还是言渡笔迹太潦草,他手写的字母“u”,被老同学看成了“a”。
诸多巧合使然,导致韩锦书把当初的艳星陈晴莎,当做了言渡的旧爱。
原来这所有,不过一场乌龙。
可是……
Qingshu?
想起那个正确的英译汉语名,韩锦书盯着言渡深不见底的眸,眯了眯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对望。
秋日的晨,阳光熹微,他和她相拥着从同一张床上醒来,深情款款,气氛到位。这场景,非常适合接吻,或者发生点儿别的什么事。
对望到第五秒时,言渡贴韩锦书更近,低声道:“情书,现在你明白了么?”
韩锦书继续定定看着他,不说话。
言渡眼皮微垂,看向她红艳艳的唇,心念一动,就又想吻她。
然而,在双唇相触的前一秒,他怀里的小姑娘猛然一跃而起,摁住他,抄起旁边的抱枕就死死捂在他脑袋上,外加一声娇滴滴的恶龙咆哮。
“言渡,你个狗东西!”
言渡:“……”
言渡:???
言渡着实没料到,韩锦书会忽然来这出。他没反应过来,僵着身子被她用抱枕摁着头,一时忘记做出反应。
上方的姑娘还在气呼呼地念叨,对着他怒斥:“这两年你一直叫我情书,原来是因为你家白月光是这个名字?”
韩锦书真是气个半死。
当然明白了。还能不明白?这都是什么狗血剧情。搞半天,她人间清醒英明一世,最后居然沦落成了这个狗男人怀念白月光的替身?
蛤?!
那边厢。
听完韩锦书的话,言渡无语。
他鼻子和半张脸全都陷进抱枕的棉花里,静默了大概十秒钟,才淡淡地说:“枕头拿开。”
韩锦书捂得更紧,才不听他的。
言渡的声音再次从枕头下传出,闷闷的,语气非常、非常冷静:“你主动放开我,我们就好好谈一谈。我自己挣脱出来,我今天就把你操进医院。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韩锦书:“……”
韩锦书脸瞬间红透,举起枕头在他身上怒捶两下,才把枕头丢开。委屈死了:“下流,无耻,渣男!”
骂完,非但没觉得解气,还越想越难过。
韩锦书咬住嘴唇,鼻子一阵发酸,转过身子低下头,把脸捂住。逼迫自己不许哭,不许这么没出息。
背后一阵窸窣响动,韩锦书听出是言渡起身下床的动静。
然后便是沉沉稳稳的脚步声,从卧室里离去。
韩锦书:“……”
日了。狗男人居然不来哄她,居然就这么拽不拉几地走了?!
韩锦书不可置信,怔怔地抬起脑袋,呆愣数秒后,她眼睛里盈满的泪珠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呜呜哭出声。
下一瞬,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拿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抓起手机,满脸是泪地给俞沁发消息。
画皮小能手:你上次找的离婚律师,快点推给我。
那头的俞沁没回信,估计是还没起床。
韩锦书哭得眼泪鼻涕糊作一团。她坐在床边,懒得擦,只顾着发泄似的疯狂敲字,把触屏键按得哐哐直响:
【这日子我不过了!我要离婚,明天就离!不对,今天就离!!臭流氓死渣男!我再也不想看到言渡了!!!】
输入完,重重点击“发送键”。
就在这时,低垂的视线里映入一双格外修长的大长腿。肤色冷白冷白,大腿结实,小腿肚线条很性.感的那种。
韩锦书顿了下,吸吸鼻子,脑袋转到一旁,不看他不理他。
言渡很平静:“韩锦书,有时候我在想。我怎么就偏偏栽在你这么个小傻蛋子手里。”
韩锦书:……很好。不哄不安慰也就算了,还人身攻击。
韩锦书从床头柜上扯了张纸巾出来,用力擤鼻子,然后把包住鼻涕的纸丢进垃圾桶,说道:“拿我当替身这件事,你自己说怎么补偿我吧。”
韩锦书想象中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高贵冷艳,咄咄逼人。
但实际上,言渡听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娇媚里夹杂浓浓哭腔,柔柔弱弱,像只被抢走了小鱼干的小猫。
他拿她没办法,须臾,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把眼泪哗哗的小姑娘轻柔裹进怀里。
韩锦书泪蒙蒙的,刚想推开他不许他抱,一张照片便递到了她眼皮底下。
韩锦书看了眼。
是那张白月光照片的背面,有他亲笔写下的“Qingshu”字样。底色略微泛黄,笔迹稍稍斑驳,显然已很有些年头。
韩锦书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动动嘴唇正要说话,又看见,言渡修长的指微微一动,把照片翻了个面,朝向她。
韩锦书眨了眨眼哭红的大眼睛。然后,呆若木鸡。
这张白月光照片的正面,竟然是十八岁时穿校服、扎马尾,花样年华艳若桃李的……
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言渡:马甲好多,脱得手酸酸,要老婆呼呼。
情书:呼呼。
言渡:!
言渡:啊啊啊老婆呼我了,我太幸福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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