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夜市里人来人往,摊贩也并不就是固定那么些。好些时候隔个年,来出摊的人就换了一波,这对于孟亦辉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
但一想到以后可能就见不到少年了,他心里忽然就有点没滋味。
好像在做肉夹馍的间隙,能瞥见一抹安静读书写字的身影,对他来说已经是习惯又让人心生安宁的事情来了。
“不过。三月份开学前,应该还是可以照常来的。”
宋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多嘴补说这么一句话。但看着面前的男人因为这句话神色亮堂了一点,他又不想收回了。
“那行,你这段时间抓紧学习,”孟亦辉伸手帮他整理起台面,动作利索又自然,嘴里还兴致勃勃冲宋然许诺,“都要回家过年了,现在客人少,我摊子没人的时候帮你卖!”
孟亦辉说要帮宋然卖章鱼小丸子,还真不是说着玩的。
他偷偷观摩了几天,就把那些小面球的烤制手法和加料方式学会了,在一次宋然临时想去上厕所之际,他卷起袖子硬要帮忙,宋然也推脱不过他,便同意了。
等宋然动作迅速地赶回来时,恰好看到男人用竹签戳起一颗长得歪七扭八堪称多边形的面球,放在了给客人的食盒里。
那个客人金发碧眼,但宋然只注意到了人家脸上浮现的迷茫和疑惑。
“热死,古德!”
孟亦辉翻遍了脑子里的词汇库,也只从中翻到了一个指示代词。他一边装盒,一边还有心思指着食盒中的章鱼小丸子对国际友人说,“好吃!”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
“……”宋然和外国客人一道语塞了。
见孟亦辉还兴致勃勃想和对方聊点什么,宋然连忙走上前,主动用英语和对方交谈起来。
好在对方只是疑惑这个章鱼小丸子怎么不想餐车图片上印的那样,并没有说不要。宋然瞧着孟亦辉烤制的小丸子虽然长得丑了点,但分量不少——都是孟亦辉一次次找补挤多了料导致的——他便和客人礼貌地解释了一下,又做主多送了客人两颗小丸子,好歹让这次生意有惊无险地顺利成单了。
“咳,就是手有点抖。”孟亦辉摘下一次性手套,此地无银地揉了揉鼻子。
“……”宋然才不给他面子,“你今天别拿刀了。”
“嘿!”孟亦辉佯装恼羞成怒的样子,一把抬手勒住宋然的脖子,狞笑道,“小孩,你那天做的那肉夹馍可没比我好看多少啊?”
“至少能看出是个馍。”宋然扒拉住男人的手臂想挣脱,可孟亦辉继承了北方汉子的魁梧,根本扒拉不下来。
“我这也至少能看出是个球儿呢!”孟亦辉哼哼,干脆拿竹签串了一颗递到宋然嘴边,“你尝尝,料我可都没忘加!”
两个人此时的姿势很近,近到都有些亲密。
宋然盯着眼前的丑面球盯了好一会儿,感受到头顶灼灼的目光,最终还是张开嘴,咬了一口。
“怎么样?”孟亦辉挑眉问。
“唔……”没有加调味的小丸子没什么香味,外皮烤得有些过头了,里面一部分却还有些稀软。宋然嚼了几下,对孟亦辉道,“你一颗里面加了多少章鱼?”
“一粒啊。”孟亦辉理所当然。
“……一般都能加三四粒的。”宋然无语。
“嗐,反正都包在里面看不到!”孟亦辉有理有据,“你这玩意儿成本本来就高,还死命往里加肉,生怕自己不亏本!哥在帮你省钱知道不!”他说着说着又用嘴努了努远处基本快看不见的一头金发,贱贱道,“更何况国际友人语言不通,他要来找咱麻烦也说不清!”
宋然实在是被孟亦辉这套逻辑搞得没脾气了,无语地轻拍了他胳膊一巴掌,“我听得懂。”
“哎这不是没想到嘛!”孟亦辉总算是松开了勒着人的手肘,但也没离开,姿态随意地搭在宋然肩上,“学霸啊,小宋老板。”
“都是基础句式。”宋然低下头,去整理台面案板。
“你这就内涵人了啊,”孟亦辉咋舌道,“我也是念过高中的,咋一句都不会说!”
宋然抬起眼皮瞟了男人那副混不吝的表情一眼,心说:怕早就还给体育老师了。
“哎,小宋老师,啥时候也教教我?”孟亦辉撞了撞宋然的肩,半开玩笑道,“我也补补课,说不定以后去商场里开店了,还能招待外国友人呢!”
宋然探寻地看了孟亦辉一眼,没看出来男人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学。
但他还是应了一声,打算回家挑一本入门的英文词典,带给男人先看看。
这晚上,宋然听孟亦辉说了一些年少上学时招猫逗狗的事,他自己也随口说了些校园里的日常。
两个人隔着十几岁,从前不认识,未来的人生路或许也不会再相干,但此时他们却相处在同一片夜色和月光下,一切都是那么平常自然。
餐车吊顶上的灯泡微微闪烁,投射在沥青路面上的倒影,是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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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平安夜快乐~
第15章 肉夹馍10(完)
开年过后,很多常客发现章鱼小丸子的摊位上再见不着那个会在夜灯中看书做题的少年。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有些沧桑的中年妇人。
“小宋老板?”妇人在又听到一个客人的问话时,露出自豪的笑,“那是我儿子!他啊,马上要考大学啦,现在正在准备什么自主招生考试,我不让他来了。”
“哟,自主招生?”摊位前的客人看着十分儒雅,闻言不禁点点头,“那很厉害了,通过了的话基本上能提前锁定好学校了!”
宋大娘见客人这么懂,连忙问,“是吧?我也不太懂这些,全都是我儿子自己折腾的,他就让我别操心,说自己肯定会好好考,上个好大学!”
“小朋友是挺不错的。我之前就看他在这么吵闹的环境还能静下心学习,非常不容易啊……”
孟亦辉就在两人的不远处卖馍。虽然他手里忙着剁肉烤饼,耳朵却支起来听着身后两人的寒暄。
他说怎么最近见不着人了呢,原来是被箍在家里复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