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要持续好一会儿,导师也没有一直盯着,甚至得闲还跟江渔说起话来,“小江啊,真想好了,不继续深造了?”
江渔“嗯”了一声,看到导师恨铁不成钢的脸,又多说了两句。
“您之前也说过,我们学这个专业早晚都要回归到民生上。我觉得回去养鱼挺好的,也能学以致用。”
“说是这么说!”人到中年的水产学教授看着这个难得的全才苗子,忍不住道,“可也不必急于现在嘛!咱们这个深海养殖环境实时监测平台才搭建起来,本来海洋研究就复杂,你这才刚刚摸到门道呢,干嘛那么着急忙慌回去赚钱?”
导师怕学生年纪轻轻就钻进钱眼子里,特意又多补充了半句,“理论研究做好了,未来你创业开公司都是很顺其自然的!那时候可不是几亩鱼塘的小打小闹了,百万千万级量产都是轻轻松松的!”
他们在周长近百米的硕大深海鱼箱旁边说着话,载着数十人的渔船渺小得像圆饼上的一粒小芝麻。
而小芝麻中还有更小的芝麻——那些从海里被打捞起来的鱼。鱼儿们不断地跳跃挣扎,有小鱼苗从网口挣脱出来,在船板上一摆一摆地,很快尾巴就不动了。
像极了被命运裹挟的无能为力。
都说鱼儿拼了命的游,只要跃了龙门,就能化作龙翱翔九天。
但说不定对鱼来说,它们从来想的都不是翱翔九天。它们只希望能在舒适的海域成长,洄游,贴着家人伴侣穿梭在珊瑚丛中,自在游荡。
江渔伸手捉住一只绿鳍马面鲀的尾巴,将它重新扔回海里。
他对着导师道,“监测平台的技术部分我已经都和学弟交接好了,云端实施也会有备份,不会出大问题。至于其他的……”
江渔低头看向起伏的海水。淡蓝深蓝靛蓝,一层层的蓝色在水波中汇聚又起落,他闻到了海水的味道。
是腥的。
也是香的。
“我阿爸当年是从几百尾鱼苗养起的。一个鱼塘一个鱼塘养着,也把我养大了,也供上了一个镇子的鱼。”
“现在技术瓶颈突破了,有的是水产大户百万千万级别的规模化养殖,不缺我一个。”
“我现在只想回去多养些品种,多养些量,供给想要我鱼的人吃。”
大城市也去过了,大海也看过了。
江渔觉得自己还是一只适合鱼塘的小鱼儿。不需要游太远,只想待在被人一捞就能捞到的地方。
江渔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导师也不再劝。
“行,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学到的东西用到实处,也不错!”导师点点头,送给自己学生一个真挚的祝福,“那就希望我有朝一日也能吃到你养的鱼吧!”
“嗯。”
江渔想到那个将鱼菜生意从一个小镇做到整个华南地区的男人,眉眼间也带上了期待,“会的。”
做完实验分析回到轮船上,江渔把自己悬在船舷边的渔网给收了起来。
傍晚就要靠岸了,宽叔提前打电话说要来接他,他得早点收拾好,不让宽叔等。
将钓上来的鱼全都装进了防水的篓里,江渔拎着篓回到船舱房间。他们出海实习已经很一段时间了,学生都是两人一间房挤着住。
房间里阿伦刚洗完澡,一边擦头一边在翻包里的零食。
“我说出海久了真的这嘴里能淡出鸟儿来!呸,不对,是咸出鸟儿来!天天都是海鲜腌鱼老几样,腻死了!”阿伦骂骂咧咧地翻箱倒柜,“阿江哥,你从小吃鱼,不觉得腻味吗?”
江渔回到自己铺位整理床铺,否认道,“没有。”
宽叔做的鱼,怎么吃的好吃。
江渔不禁回想起每次回老家,覃宽给他换着花样做的烤鱼烧鱼干锅鱼,总也没有腻的时候。
只可惜船上的厨师太没有水平了,做不出宽叔的半点滋味。
阿伦有一点说得对,那就是船上吃的的确不怎么好吃。
江渔正是年轻力壮长身体的时候,二十出头的他已经蹿到了一米八几的高个,曾经瘦津津的身体也在覃宽日复一日的督促和喂养下长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劲瘦却充满力量。
想着马上就要靠岸见到宽叔了,江渔摸了摸干瘪的书包,从包内侧的拉链里摸出一盒几乎可以说碎成渣的白色食物。
“我说阿江哥……”
阿伦嗅到了属于甜食的味道,耸着鼻子转过头,却被那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白色碎屑整无语了。
他很想伸手去捏一茬给江渔清醒清醒,只不过毫不意外地被舍友给躲开了。
“大哥,你这小小一盒龙须酥吃了快有大半个月了吧?还没吃完呢?!”
阿伦简直不可置信。
阿伦从上大学第一天就发现了江渔的宝贝——
一是他后脑勺那根辫子上的红绳。
二就是他包里这种三无产品龙须酥。
前者据说是江渔从出生时就有人给他系上的,代表着平安顺遂的祝愿。
后者则是他们老家的小吃。不是什么商店里卖的,就是镇上的阿嫲自己收工做的酥糖。
其实这种龙须酥在江渔上大学这些年他们舍友几个都蹭吃过不少次,也不稀罕。但在这么个物资匮乏的海上,这再普通的甜食也让人有点馋了。
可这回也不知道是带的少了还是做的人特别了,江渔显得格外吝啬。
就连这最后一点被压成渣的碎糖屑,都舍不得分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