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这一天,小皇帝一并拿下两个于他有威胁的人,景王被下了天牢自然不必说,他大逆不道、罪状罄竹难书,死不足惜,但裴容白也被下了天牢,不仅抄没其家,连其父其母、岳家乔家都被牵连,一起抄家,所有人都被下了大牢。

文武大臣这几天颇受惊吓,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故平时虽然对裴容白百般奉承,如今却都撇清关系,甚至落井下石亦有之。只有温又青一人,在早朝时就裴容白之事向皇帝求情,恳求重新彻查裴容白之案,结果被小皇帝无情驳回,甚至叫人将温又青从大殿上赶了出去。

温又青不服,跪在大殿门口不肯离去,只不过皇帝心意已定,他便是跪死其地,又有什么用呢?!

阴暗的天牢里,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臭味的味道刺激着人的鼻尖,令人作呕,两侧牢房里还时不时传出老鼠“吱吱吱”地叫声,两旁的油灯灯火十分微弱,暗得只能勉强看清人脸。为了防止人逃跑,每一间牢房都由铁条围成,并用木板钉得密不透风,只留离地面三寸的地方有个两个成人手掌那么大的洞,用来送饭菜。

裴容白被手指粗的链条链住了手脚——他武功高强,怕他挣脱了,因此手和脚都被链住了。他此时早已没有了昔日高高在上的丞相的模样,只剩一身又脏又破的中衣,发髻凌乱,身上还有鞭痕和血痕——那是在审问的时候严刑拷打留下的。

他下了天牢之后第二天,刑部和大理寺就提审了他,要他将所有的罪行都说出来,以便最后画押,可是他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对方只好严刑拷打,说起来也奇怪,以前这些人对他畏如虎狼,可是如今他一旦失势,这些人却比谁都要恨他轻贱他,仿佛将从前凌驾于自己头上的人踩在脚下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

裴容白洞悉世态人心,对此也不觉得惊讶愤恨,他知道以前这些人之所以畏惧自己或者奉承自己,只不过是碍于自己的权势,若是自己没有了权势,自己在他们眼中,不仅什么都不是,甚至还可能是死敌了。

他心中已然隐隐觉察小皇帝近些时候的变化,比如对于奏章如何批阅和回复,会有自己的想法了,早朝的时候会特意不点自己的名,而让别的大臣先说;自己做出什么决定,会问一句为何要如此……凡此种种,都是小皇帝开始逐渐疏远自己、想要挣脱自己的束缚独自处理政事的表现。

所以之前乔松玉问他,慕千胤是他的学生,如今学有所成,难道不高兴吗,当时他心中已有隐忧了,如果慕千胤不是皇帝,是平民或者别的贵族王孙,他自然高兴,可是偏偏是皇帝,他身为丞相,又难免功高盖主,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不过他虽料到慕千胤很有可能会对他下手,但万万没想到拿下景王之后慕千胤就直接黄雀在后将自己拿下了!他早知道景王会对乔松玉下手,故而安排了殷千盏去与乔松玉调换,可谁知慕千胤竟然利用这个机会拿乔松玉来威胁他!可真是过河拆桥啊!

乔松玉被扣起来,他自然不得不降。他身在牢中,但觉自己死不足惜,唯一担心的就是乔松玉,如今乔家悉数被抓,也不会有人去营救他,而那个殷千盏向来都对乔松玉虎视眈眈,不知道会不会对乔松玉做出什么事来?

一想到这,裴容白便气血翻涌,恨不得即刻杀出重围,杀到皇宫里去,逼慕千胤放了乔松玉!

正如此作想,忽听得牢房外传来开门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他屏息静听,似乎隐约听到了殷千盏的声音,他蹙起眉头,料到想必是殷千盏来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了。

果然,只听声音渐渐近了,连那禁子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您请,牢里昏暗,您小心点……这便是那裴容白囚禁的地方了,您看?”

“你且去,若有需要我会叫你。”果然是殷千盏的声音。

“是是是。”

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牢房里似乎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裴容白。”一个清冽的声音缓缓打破了寂静,语气中含着自得和悠闲,“别来无恙啊?”

“殷楼主别来无恙。”裴容白的语气也很淡定,一点也不像是个阶下囚的模样,“殷楼主怎么有空来看我?”

“我自然是要来瞧瞧你,不过好像有些可惜,我以为我能看见你惊恐畏惧,或愤怒怨怼的模样……毕竟一个向来高高在上的人露出此种模样,应该很有趣才对。”

“那真是抱歉叫你失望了。”裴容白讽笑道,“殷楼主可真是好样的,我到了牢里才想明白,原来你送给我们的那枚虎符,哪是什么让我们帮助陛下的兵符,分明是送我们去西天的催命符啊。”

“呵,相爷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殷千盏望着眼前被木板钉得严严实实的大牢,唇角含着一丝得意的笑,“你大约不知道,当初在宁海府,那些想置你们于死地江湖人士,就是我安排的……其实陛下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借慕承安的手杀你们,再拿下慕承安……可惜你们命大,陛下便只好借你们的手杀慕承安了。”

裴容白一怔,突然福至心灵,想明白了一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相下

裴容白望着眼前被木板钉得严实的大牢,缓缓说道:“想必你就是吟雪心了吧?”

“没错,我就是吟雪心。”木板后面,传来殷千盏毫不犹豫的回答。

“陛下救了你,所以你归顺于他,按照他的指示去京都中开酒楼,然后再假装归顺景王,可是如此?”

“正是如此。”殷千盏的声音隐隐带着些冷意,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当年,是慕承安带人来剿灭我教,我恨毒了他,怎么可能真的归顺于他呢?陛下答应我,等他坐稳了皇位,就让我一统江湖,他当他的皇帝,我做我的武林盟主,岂不快哉?”

“呵。”裴容白讥诮地笑了一声,“你以为,他连我都能下得了手,你真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不必挑拨离间,若他要对付我,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殷千盏冷冷说道。

“松儿呢?你把他带去哪里了?”裴容白在问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隐隐有了一丝的波动,一双向来敛着锋芒的桃花眼凝聚着锐利与冷峭,砭人肌骨。

殷千盏闻言,却不紧不慢道:“你猜呢?”

“你若敢动他,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裴容白突然提高了声音,俊美的脸上几近扭曲,连链条都因为他的激动挣扎而发出叮叮响声。

外头的殷千盏那张清秀艳丽的脸上多了一丝得意而讽刺的笑容:“做鬼也不放过我?好啊,我等着。”

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殷千盏!殷千盏你不许走……”身后传来裴容白愤怒的嘶吼声,可是他却未曾听见,脚步一刻不停留地出去了。

牢房里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裴容白听到殷千盏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这才重新恢复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他不得不承认,小皇帝的城府极深,自己在很早的时候就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事,魔教被灭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那时候小皇帝才几岁?居然已经会笼络人心了,这份心思,的确是相当可怕的。还有,他堂弟裴容玄的挚爱死去,逼得他心灰意冷,将自己家的大权拱手相让,恐怕也是小皇帝的安排,可见当时的小皇帝就已经开始着手瓦解裴家的势力了。

如今自己身在牢中,乔家也一并被抓,只有自己的暗卫和夏玄还在外面活动……最要紧的是要知道他的松儿现在在哪里,否则他永远都是投鼠忌器。

启徽殿。

慕千胤穿着玄色帝服坐在上首,不知为何,今日的他仿佛与昔日有许多的不同:他那一身玄色的帝服今日尤其的气势沉沉,繁复华丽的纹路尤其令人感到压抑;他身后的屏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从一幅著名书法家傅称之的《厚德》换成了当世书法名家李又的《帝略》。一旁紫檀高脚几案上放着饕餮造型的香炉,正氤氲袅袅鸟地散发出沉水香的香气。

乔戎玉身着囚服,手上戴着链条,跪倒在地上,双目沉沉地望着这位脸上早已没有了稚气与笑容的帝王,只觉自己好像望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昔日的那个慕千胤不是这样的,不是这般冷酷与写满算计的。

他心知帝王心思难测,但万万没料到年纪不到弱冠的小皇帝居然有这样的手段,瞬息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亦不知,自己曾经爱上过的人,到底存不存在?

“听说你想见朕?”慕千胤挑眉,丹凤眼冷意沉沉,全然没有了昔日的温度。

“早知如此,见面也没有必要了。”乔戎玉自嘲地笑起来,他以为小皇帝说不定只是一时之间想岔了而已,或者受了别的什么人的挑拨,不过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单纯了——你看,小皇帝身后的屏风,不就已经说明了他的野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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