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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侹母亲墓前,一个身影静静伫立。
在一片灰白与墨黑中,墓碑前的那捧花是唯一的亮色。
冬季的冷风慢慢吹,不妨碍它化身成为最锋利的刀子,残忍的切割着柔/软的皮肤。垂在腿边的大衣一角被拂动,来回晃动。
纪却秦摘了眼镜,神情肃穆,静静盯着照片上的女人。
她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并且赋予了另一个生命意义,在还未等到柏侹长大,便匆匆离去。
他们相伴的时间虽然短暂,却是这辈子都无法泯灭的。
纪却秦和她素未谋面,仅仅看着照片,和柏侹的只言片语,就能得知,她是一位温柔的人。
如果病痛没有折磨并带走她,或许如今的一切都会不同。
“又来打扰您了。”纪却秦缓缓蹲下,不担心昂贵的大衣沾了尘土,摸出手帕,沿着墓碑边沿擦拭,动作轻柔和缓,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希望您不要介意。”
每年来这里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纪却秦不是善于打破习惯的人。没有特别重大的变化,他会一直做下去。
但是,和柏侹离婚已经达到了红线之上。
他本不应该来的。
纪却秦叹了口气,“原本打算明天离开,还是想来看您一眼。”
“您应该知道,我和柏侹离婚了。”
“以前的事不用再说,您都知道,可是现在……”纪却秦顿了下,眉眼深深染上了疲倦,“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样。”
“柏侹做的每件事,大部分出乎我的意料。”
“他似乎打算完全放弃过去的自己,变成另一种模样。”
不过一会儿,冷风便吹痛了纪却秦的手,手背上红了一片。
“对于这种变化,我有点害怕。”
面对冰冷的照片,纪却秦鲜少吐露真心。
这些话他未必会对自己母亲说,但对柏侹的母亲滔滔不绝。
像是询问解决办法,又像是在控诉。
总之,纪却秦暂时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要说一说。
柏侹的变化太大,让他无所适从,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在他心里,这个人似乎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毛头小子。
倚着机车,双手环臂,挑衅地看着他。
当时他想,这样幼稚的人,稍微哄一哄就好了。
可随后发生的事,彻底超出了想象。
不仅没有拿捏住柏侹,还搭上了感情。
如今想起,柏侹总是在不断刷新他的认知,所以才会让他被引诱沉迷。
“我本想着离婚以后就可以解脱,”纪却秦实话实说,“但他不愿意。”
“跟着我去了威尼斯,回来后退圈,每天围着我打转。”
“他想和我复合,但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手臂搭在膝盖上,帕子在指尖一点点收紧又放开,柔/软的布料上微微出现些褶皱,在光下,似乎藏着细小的尘土。
照片上的女人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慈爱的看着纪却秦,似乎在等待答案。
“我不知道。”纪却秦直言,“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在幼稚的柏侹和成熟的柏侹之间来回摇晃,这两者明明是一个人,却割接的如同两人。
幼稚的柏侹是他最爱的向日葵,充满生机勃勃的朝气。
而成熟的他,更像傍晚夕阳下,窗边的玻璃瓶子里低垂迟暮的向日葵。
纪却秦闭了闭眼,向来平静冷淡的脸上闪过迷茫。
这是长大以后,除了最开始接手纪氏后,第一次拿不定主意。
他已经有预感,这辈子都逃不开柏侹。
但怎么面对是个问题。
纪却秦知道柏侹不会一直幼稚,可他的转变太快了,就像泡沫表面上斑斓的光影,好看但一戳就破。
他无言地看着照片,深深地无力感席卷上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如果拿出以前的半点风/流,那天在爷爷家,他们情动的地方就会从书房转移到床上。
纪却秦从不是压抑自己欲/望的人,恰恰相反,他会肆意放纵,不然哪来的众多情/人。
和柏侹上/床,负担远比要他做选择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