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却在彼此的形容中仿佛恶魔?
格纳看着这些和普通城镇看着没多少区别的镇民,他们看着就像是过去格纳习惯看见的所有人一样, 一切看着都正常到和过去没什么不同, 以至于叫他难以想象眼前的这些人在其他人口中, 会成为近似于兽潮的存在。
当然,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战争争斗的存在, 认定了世界上一切都必须像是童话美好又纯粹, 甚至于他们所有人都曾作为争斗中的投机胜利者,一直享受着前人从君王身上撕扯下来的利益, 直到如今世安·宋的上任。
他能够正视战争, 正视所有出于利益的争斗。
他只是没办法想象, 在根据他人的叙述构建出具体形象后, 居然与真实相差得如此之大,以至于显得他的臆想反而更近似于真相,反衬现实越发荒谬。
格纳的视线从周遭的人群身上扫过, 大抵是旁观者的身份让他清醒,让战争也仅限于“战争”一词, 死亡也仅限于数字, 实在没什么代入感, 于是才能抛却立场看待这一切。
而这份独特的清醒与理智最终浸透了他的神经,让他也终于从过去的惯性中抽离。
格纳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过去教廷对亡灵巫师的指控有多出格。
他看着在场这些修士显得冷漠过头的反应釜,突然惊愕地反应过来,在过去,被他视作圣堂的法师塔在那些普通民众看来,是不是也是这幅漠然到近似于高傲的模样……
格纳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并因此而一度愣神。
他实在想开口问些什么,但想着离开前世安·宋对方警告——“不要做多余的事”,最终只能保持沉默。
……那位年轻君王是不是也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切,预料到了他在听说了他过去从未了解到了事物后终于开始思考,质疑麻木的常态,所以才提前说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警告?
还是说,世安·宋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也猜测到了就算是他开口问,也没办法从这些立场截然不同的修士口中,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格纳看着这些人平静至极的神色,像是之前作为当事人的他一样麻木认定了事实,克制住自己想要出声的欲望,半垂着眼一路朝着城中心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那些修士到底用了些什么样的手段,一路上居然也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人的古怪,直到靠近城中心,看到那栋繁华到仿佛什么王宫、与这座城市看着都有些格格不入的宫殿出现在自己眼前,格纳才终于能回过神来。
除了巡逻的魔修,宫殿之上还有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阵法护佑,防止外敌侵入。
只是这似乎也不能隔绝异世界魔法师的魔法。
在借用魔法绕开守卫,穿过法阵进入宫殿中后,也不知道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是说这宫殿中看着本就这么空旷,他们顺利地找到了一个落单的守卫,很快就从对方口中问出了此时魔尊的位置,开始了行动。
……
正殿内,魔尊斜依着扶手位于上首。
下面坐着他的一众下属,他们或许并不忠诚,但实力绝对能算是整片修罗域中的佼佼者。
貌美的女修伴随着丝竹声起舞,酒气丝丝缕缕地缠绕着珍馐灵食的香味浸透整个大殿。
这里尽是一片和城外的荒凉截然不同的繁华。
自打无妄城破,顺风顺水侵入沧澜洲后,这些好享乐的魔修便时常聚在这举行宴会,好像他们早晚会搬出这片荒凉至极的修罗域。
“大人,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离开这个鬼地方?!”借着酒意,一个魔修直接问出了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反正以您的本事来说,无论是什么无妄城还是什么沧澜洲,那些都是些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小问题。”
“老子在这鬼地方活了几百年,早腻歪这鬼地方了。要是能和沧澜洲那群伪君子换一换,没事趴在无妄城的城墙上欣赏他们的丑态,光是想想都觉得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快意至极的场景,他说着还发出了几声因为醉意而有些变了调的大笑声。
……大概是过去的每一场胜利都来得太过轻易,以至于他们都跟着开始遗忘了过去这位魔尊上任前那数次惨烈失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以他们如今这位魔尊各种古怪诡谲的手段,在对方的带领下,掌控整个修真界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过去说出这句话的人实在太多,魔尊本人看着像是压根没有要搭理这些的意思。
他无动于衷地高坐在上首,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杯里的微浊酒液。
面上看着像是一派轻松的样子,但眉毛却还是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也不知道究竟在沉思些什么,显然并未尽数沉浸在这宴会之中。
这也让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发生在他身边的不对劲——
下一秒,就在此时此刻,无形的空气仿佛构建出了灼黑的水流,它不断往外流淌延展,顷刻间便构建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尽管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这没有预告骤然出现的开场,便足以叫人从中嗅到不详。
魔尊下意识想躲,却被那从洞口吐出来的一道冷冽剑光率先拦住了去路。
一道术法紧接着随着剑光一起涌出,它像是一群凭空飞舞的流萤般轻飘飘地打在魔尊身上,随即像是被惊扰般四散,迅速充斥了整个正殿。
每个光点看着都像是一个微型太阳,那微微泛绿的色泽居然叫人看得只觉头晕目眩,随即在这片刻的愣神间连成了一片,共同构建出了一个小型的幻境。
一时间,在这晃眼至极的光亮中,饶是以魔尊本人的修为,居然都觉得有些刺眼。
——就看这花里胡哨的手段,绝对是那群修士的手笔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突破法阵的防护,在所有人一无所知的前提下发起这场攻击的……
魔尊敏锐地捕捉到了几道有些异样的气息朝着他的方向袭来,下意识往边上一躲,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朝着其他魔修的方向靠近,登时一阵寒气直直从后背顺着脊椎骨蹿到头顶。
他登时止住原本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但最后到底还是比不上那一点寒光。
森白的剑刃直直朝着他的胸口坠过来,凌厉的剑气甚至一度破开刺目的光阵划开幻境,叫人只看见那柄锋芒毕露的长剑。
“噗嗤”
紧接在那一阵短促的破空声后面的,就是长剑刺入血肉的钝响。
“真没想到,玄霜门的剑客居然也放下身段学会了暗杀这一套。”感受着在血管不断乱窜的仿佛寒冰一般的冰冷剑气,魔尊咽下涌到喉咙口的血腥气,一边挣扎,一边忍不住出声嘲讽道。
他听到有人嗤笑了一声,声音越来越近:“我也没想到,你这个魔头居然也开始故作风雅高尚,还开始讲什么道义了。”
伴随着声音响起,几乎就是在他硬生生拖着一声血肉挣出长剑的剑刃之后,堪堪站直的身体被几道紧随而来的术法打歪。
随即,一道捆仙绳结结实实地把他困死在了原地。
他感觉自己被人拎着后领提了起来,被提着在这充斥着刺眼光线的环境中走了几步,随即很快走出了术法的范围,视线也跟着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