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这样想?”呼那策摇头,“我不是怀疑他,我是怀疑狐族。”
狐族和姬眠欢并不同心,就算有狐狸把手动到炎地里,也并不能当做是姬眠欢的意思,只是这苗头出来,定不能继续扩大,夜长梦多。
“那明日可要挨着检查一遍炎地的族民?”慕容潇问。
“不,我已在他身边插了暗应,魂术诡谲,若查不出来反倒打草惊蛇,”呼那策冷静道,“静待其变,引蛇出洞,我倒看看他们想要什么。”
“帮我看好拓拔燕玉,叫师父把禁地周围的严防,不,那些防守也不能尽信了,只能让师父将禁地的禁制加固。”
“只管交给我,安心突破去吧,”慕容潇替呼那策关上门,忍不住透过门缝看着他,“你可一点不怀疑我会被魂术控住。”
“若是能困住你,”呼那策也透过那门缝回望,轻轻哼笑一声,“不若来直接控住我来得便利。”
也跟着呼那策笑一笑,将门完整合上,慕容潇便后退转身。
“潇。”宫门重新推开一条缝,呼那策平淡的声音搭着冷湿的风传过来。
“母后的事,我也猜得差不多的…如若真是,因为我,因那一根骨头,要献祭上她的血肉和魂魄,才能成就我,保全我,留下我。”
“我不会从前般钻进死胡同,起码…”
“她拼上性命留下我,总要有原因,我知晓…父王是并不那么喜欢我的,如果要母后的命换我,他是不肯的,所以一定是母后留下我的原因,让父王也要低头退步。”
“师父不肯告诉我,但我知道他知道。”
“而你,也只肯告诉我一半,我不信你不知道剩下的一半。”
呼那策的声音平静得像慕容潇耳畔绕过的风,动静微小,凉意却明显。
“…太晚了。”慕容潇开口打断他的话。
“明天再说吧,好不好。”
“…不,我非要弄清楚不可,”门被大力向推开,呼那策直直看向慕容潇,“生而异象者命皆不凡,神龙有五彩祥云,神凤有百花齐放,我知晓自己不是个祥瑞,不值得那些喝彩和期待,只是。”
“牺牲总要有意义,”他声音低下来,再开口时喉咙哑了一样,“而我能为她带来的意义呢…在哪里。”
“你听着,”慕容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几步走到呼那策身边捏住他的肩膀,手指用力到隔着衣物近乎嵌入呼那策皮肉里,“我只有一件事应该告诉你。”
“那就是你不欠任何人,不用为谁偿命,没有,什么都不需要有,你只需要…活着,活着,你知道吗?”
“就当是…为了凌长老,为了姬眠欢,为了炎地,他们没了你会怎么样?”慕容潇说到这里,那双眼睛里都好似重新点亮神采,祈求望着呼那策。
而后再问,慕容潇什么都不肯说了。
但知道这些其实也就够了。
月色照进玄宫内,姬眠欢一走,呼那策便同从前一样没了睡意,单是坐在书桌旁拿起笔,他看了好几次窗外,总疑心这里不够亮,会让害怕黑暗的人无心逗留,便不踏实地起身点上几盏灯。
将炎地里的部署在纸张上重新排一遍,末了见桌上还剩几张纸,竟也无端勾着心,一时思念如潮生,提笔落了几句相思话,想起拓拔斩雪提的烈加花。
狐族的心月梅华丽艳糜,簇拥着枝干开满满一串,美得张扬热闹,心月梅在狐族是象征爱意的东西,而炎地的烈加花就同心月梅一样。
只是它比起只在初冬短暂绽放的心月梅要不讲究得多,四季都在热烈地开放。
花瓣硕大肥厚,整朵花如碗大小,花形不散,黄蕊红瓣,端是一股赤诚热烈之气。
将正事都撂下,黎明前最静的黑暗总算只属于自己,呼那策在后殿摘下一朵烈加花,视线穿过屋檐落到天幕。
他望着月亮,方才知道月亮也会勾起思念,低头不去看,偏偏满地都是月光。
他心里颇为狼狈,快步回到宫殿内,将那朵偷来似的花夹在从聚灵阁带回来的书里,连着浸染思念的纸张一并合住,压紧实,放置在只有他知道的暗格里。
变成妖的日子也不足半年,习颜早和张乐成从深山搬到远离京城的小镇上,她的身孕已有五月,正是显怀的时候,此刻肚子却干瘪,只在小腹凸出来一点。
“相公,你放着吧!”她急急叫道,瞧见张乐成忙手忙脚在灶台前做饭,经不住心里软成一片。
“这,咳咳,油烟果真利害,从前真是苦了你了,”张乐成转头掩着唇咳嗽几声,把嗓子里冒进的油烟咳出来,才将铁锅里糊得发黑的菜盛出来,“好了好了,我这就来。”
“我真是不中用,以后还得向你多学着些才是,”张乐成苦笑一下,又将米饭盛来推给习颜,“还是你心灵手巧的,米饭蒸得也这样好看。”
“圣人说君子远庖厨,你也就少沾些吧。”习颜抚摸着肚子,柔声开解道。
“这就错了,”张乐成笑了笑,将筷子递给习颜,“君子远庖厨,讲的是君子有好生之德,不杀生,可不是叫做丈夫的不肯进庖房,将脏活累活都丢给妻。”
“我是书读得不如相公多,听你的就是。”习颜也笑起来,将一筷子稍微没糊的菜夹给张乐成。
“…相公,我先出去一趟,记着东街的七姑叫我今晚去她那里取些冻柿子。”
“在哪里,我去吧。”张乐成立刻放下碗。
“你可待着歇会儿吧,我总要走动走动,万一,这孩子若是不经走动,也会变笨呢,你也别想着陪我,七姑知道了,还只当我不信她,带个男人示威来了。”
“那就好吧,”张乐成只好道,“快些回来。”
习颜推门出去,又仔细将门关上,叫风雪都挡在屋外,她方才走了几步,张乐成便追出来,喊道:“阿颜,等着!”
那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心里突地发酸,眼眶也偷偷红一圈,忍住泪意回头,又是满脸笑意。
“怎的?”
“披风呢,可又忘了,”张乐成将那披风给她系好,“好了,这下就好了。”
“相公,”她看着张乐成,“我是妖呢。”
“那也会冷的,”张乐成拍拍她的脑袋,“去吧,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