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如若轰隆巨响的雷,一下就将谢一凡震聋,呆滞原地,不知所措。
“我要麒麟祭剑,要狐妖为祸人间,要借此攻打妖界,他们都没错,可我就是要这般,”苍羽侧身拿起小几上的茶杯,垂眼看着茶壶嘴里汩汩流出的浅色茶水,轻描淡写,并未在意这让谢一凡内心如何震碎,“我要聚集妖族的灵器,要引落妖月,以此捕捉妖神的残魂。”
“我无意毁灭一界,只是要破开天梯锁链,非三界之外的强大神力不可。”
“天梯一日不开,世间无一人可成神,灵脉日渐枯竭,不出万年,整个修真界就会消亡。”
“不开天梯,三界俱亡,到时何来对错之分。”
“我来时,见过苍北师叔了,”谢一凡捏紧双拳低声道,“我想……”
“那你便同他去试吧,看看能说得动谁,”苍羽端起茶盏微抿一口,抬指将谢一凡弹出青云殿,“去吧。”
好在反应及时,谢一凡稳住身形并未摔倒在地上,将腰间的剑取下放在青云殿的石板之前,而后毕恭毕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他额前沾灰,眼眶微红:
“弟子谢一凡,忤逆师长,又有欺师之举,实乃不孝徒孙,枉受师尊多年传道授业之恩。”
“犹恐玷污仙尊名节,如今自愿脱离师门,又一无所报,只得将此剑归还。”
青云殿前再无一个人影,大门前的石板上躺着一把极品玄铁剑,越静,连风过叶落的声音都没有,室内的人与影相吊,唯杯茶倾语,并未看那把剑一眼。
“一凡。”
楼江在青云殿山下等候许久才见谢一凡下山,瞧见谢一凡腰间佩剑不见,抓起他手腕问道:“你的剑去哪了?”
“还给仙尊了。”谢一凡一开口,楼江便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叹一口气,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道:“此去凶险,你就待在此处安心闭关修炼吧。”
“师叔,我想去见那些宗门的掌门。”谢一凡道。
楼江皱起眉道:“去找那些做什么?”
“师……仙尊说我可以去试一试,他说,看我能说服谁,我想我定要去做一做,才知道有没有转机。”
“此去妖界若是能有幸得到几只妖兽,心肝泡酒,四肢炼材,血液做药,定然是极妙啊。”一道袍老者捋捋花白的胡须,雪白眉须长长垂落。
他身旁一中年模样男子朗笑几声,应和道:“听闻蔡真人泡制补酒了得,待到满载而归,可要替小弟帮衬帮衬,也让我那山头的崽子们喝上几口龙肝凤脑的好酒。”
“自然自然。”其乐融融,和谐一片。
“涂炭生灵,也称妙景,茹毛饮血,也叫风雅?”少年清冷的声音凌冽得像寒冬的风,清脆得刻薄,不留情划花众人的脸。
“你是哪里来的黄毛小儿,也敢在此大放厥词!”一男子拍案怒骂,身侧连忙有人贴耳相告此人乃是苍羽仙尊唯一的弟子谢一凡,那男子当时噤声,后撤几步躲入人群里。
倒是那说要拿心肝泡酒的蔡真人仍旧一脸慈祥,笑呵呵道:“小道友有所不知,这妖界自来为祸人间,此间一国京城便有狐妖霍乱,害得百姓苦不堪言,如此仙尊才会叫我等一起讨伐妖界,叫他们再不敢来犯我人族疆界。”
“不必虚与委蛇,”谢一凡视线扫过在座的所有人,“心知肚明为了什么,何必假惺惺,不若一同痛快坦白,好过彼此内心作呕面上带笑演戏。”
“可我们杀向妖界,是为了开天梯,”终有人不服气道,“妖族残忍凶悍,本就该杀。”
“我知在座掌门中,有八大灵脉的拥有者,”此话一出一些人脸色乍变,谢一凡心下了然,“看来你们分明知晓能用灵脉打开天梯,还要装模作样说自己是无可奈何的,真是牛鬼蛇神,沆瀣一气!”
谢一凡冷哼一声转身要离开,那蔡真人一直暗中死死盯着他,忽的发出一声尖锐叫喊:“抓住他,他在眼睛里藏了留影石!”
众人本还未反应过来,眼见那身影极快的逃出几丈远才恍然大悟,个个冲上前去拦住谢一凡的去路。
如若方才的景象公之于众,所有一流门派的名声都会尽数扫地。
“抓住他!”慌乱的怒吼震耳欲聋,要被掀开遮羞布的危机逼得所有人默契起来,三五成墙围住去路,瞬移疾走强追不舍,飞镖箭矢偷袭不断。
眼看那少年快要逃出殿内,一支箭如俯冲捕捉猎物的鹰飞来。
一箭穿心,在那洁白的道袍上刺开红色的花。
要把留影石传出去,谢一凡咬牙坚持往前走,还差几步就要跨越殿外的围墙。
墙外的细语已经能传进耳朵。
像是有东西坠落的声音先在谢一凡耳畔响起,而后才两眼一黑。
真可惜,他最后意识模糊时想。
他还没能长大,没能成为一个让人敬仰的强者,也还没能强大到能去赴那狼妖一战之约。
四肢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真是险,”一人将那尸体拖回殿内,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拔出穿心的箭,见那箭上的倒刺不由得咋舌,“乖乖,下毒就算了,还做成这么磨人的样式。”
“这下可怎么办,这可是苍羽仙尊的徒弟啊。”有人彷徨道。
“慌什么,”蔡真人蹲下身,一手将谢一凡的眼皮掰开,手指插入眼眶里将那眼球拔出,他笑了一声,捏住那流血不止的眼眶里藏着的石头用灵力瞬间碾碎,“还好老夫见多识广,不然今日诸公的名誉可都要毁于一旦了。”
“整个沧海派都在苍羽的眼皮子底下,他三界第一人,能察觉不到我们的动作?”那昏黄的眼睛里精光微闪,“如若苍羽不肯,我们定然动不了这小子分毫。”
“既不出手相助,就是默许的意思。”
谢一凡的神魂被神剑吸引想要融为一体,幸好楼江及时将它拽了出来,他的目光复杂,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不听话的师侄。
“师兄。”他低声道。
已然表明了哀求之意。
“送他去轮回吧,区区元婴,也无什么大用。”苍羽收回目光道。
“是。”楼江欣喜点头,将那长剑交由苍羽便带着那神魂离退。
春末花残,正是乱风急雨要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