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十足的把握闯过雷劫,怕到他想点灯的时候再也找不到林知落这样的蠢货。
就此赌一把,为兰芝争一道生机。
一刻钟后,又一盏颤颤巍巍的魂灯升起。
所有人望向那盏灯,祈祷着奇迹降临,安静得彻底。
沉默的时间流动得极为干涩,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问:“多久了?”
“好像,两刻钟过了,过了,过了!”一个人大叫起来。
又一段时间过去,再也没有黑风黑雾降落,人群中爆发出第一声劫后余生的哭喊。
躺在一堆茅草旁的女子蜷缩的手心隐约可见三枚铜钱,她被人群的喜悦吵醒,睁开双眼。
一抹神魂穿过白光,穿过喧闹的人群,默默融入阵眼中闭上眼陷入沉睡。
虽然嘴上从不说沧海派很好,可出身到死亡,一生的悲欢都在这里,叫谢一凡如何能忘掉,于是甘作缚地灵,不离去。
妖界处。
“好些了吗?”呼那策喂下姬眠欢一枚丹药,用妖力将那丹药药力化开,又端起一碗药。
姬眠欢抱紧他的腰,将脸埋在呼那策胸口,一言不发。
“你睡一会儿,我去外面看看,”呼那策放下手中的药,俯身亲亲姬眠欢,唇瓣离别时又停顿许久,“眠欢。”
呼那策的唇再次贴上来。
“眠欢。”他的声音低低轻唤,金瞳里堆叠无数缱绻,唇瓣颤动,瞧见姬眠欢灰败死寂的神情,终究将那三字咽下。
呼那策很想再说一次,可惜只得在心里,只好又低头亲吻过姬眠欢额头,在那额头上落下三个吻,代替魂铃传递一句我爱你。
门推开又合上,房间内只剩姬眠欢一个人,他静静注视着呼那策离开的方向,端起那碗还温热的药一饮而尽,随后双眼无神地蜷缩进被褥中。
天缺已然打开三天,妖界最强的结界就是灵镜,剩余的凤狼都一齐涌入,许多没有结界庇佑的小族群也有来求庇佑的,姬眠欢通通不想理,只交给姬子夜。
其实灵镜的结界也撑不了多久,但姬眠欢已然无所谓了。
这些日子有妖观察到天缺在缩小,虽然是以极为微弱的速度,才刚喜色出头,便被泼了一盆冷水:那是天怒下死去的神魂填补上的,如若要将整个大窟窿填上,妖界基本十不存一。
栖愿的尸身被存入灵镜的冰棺,苍羽的噬魂剑被姬眠欢带走,慕容潇和姜尧伤得极重,还在调养中,凌伊山因头骨的撞击暂时失明失聪,一时也不会走动。
敲门声响起,姬眠欢从被褥里探起头,见门缝里露出的脸是拓跋斩雪,右手的袖口处空荡荡一片,放缓声色道:“十六,伤还没好,到我这里做什么?”
拓跋斩雪用左手挠挠腮,不好意思道:“之前王上给了我一朵红色的花,说我的手会长出来。”
“我想问问王上,我的右手什么时候能长出来。”
“一朵,花?”姬眠欢声色轻柔,心却沉下去,“血莲花?一朵红色的血莲花?”
见拓跋斩雪点点头,姬眠欢掀开被子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带着床头放置的噬魂剑冲出去。
握着剑的手在发抖。
血莲花,重新长出手的血莲花,血莲花……将要失去呼那策的恐惧又一次涌上心头。
这世间只有一朵能重塑肉身的花,就是狼族的灵器血莲花。
这样逆天的神器启动的条件自然十分苛刻,要契约者身死魂出。
姬眠欢穿过乱糟糟的灵镜,四处挤满了逃难而来的妖族,他太了解呼那策的性子,哪个宫殿都没有去找,直直飞上九天,果真在那处看见呼那策的身影,已然陷入天缺被吞没一半了。
两相对望,皆是红了眼。
“哥哥……你骗我,”姬眠欢拖着剑一步步踏入雷劫中,眼神阴冷地看着呼那策,“你说你要留下来陪我的,你怎么可以骗我,我以为你绝不会骗我,我那么相信你……”
“我那么相信,相信你足够爱我。”冷然的声音一抖,酸涩的呜咽从咬紧的牙关里逃脱。
“足够爱我,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抛下我。”
长剑指向呼那策,姬眠欢厉声道:“骗子,你不是说了……”
“只要我开口,只要我说需要你,你就会为我留下吗?”
姬眠欢已经数不清这些日子流过多少泪了,他逼迫自己拿剑指着呼那策,一面又向呼那策伸出左手,冷下声色,“要么握住我的手,我带你出去。”
“要么我用剑搅碎你的神魂,你就算死在我手里,也不能去补天。”
陷入天缺中的妖没说话,只是安静看着姬眠欢,却只一眼,就让姬眠欢拿着剑的手顿感无力。
“我要……杀了所有人,你一死,我就杀了他们。”姬眠欢低下头,狼狈地藏住眼眶里往下掉的眼泪。
“凌伊山,姜尧,慕容潇,拓跋斩雪,拓跋燕玉……我要把他们都杀了,你只要敢死,我就去把他们都杀了,我还要荡平炎地,杀光所有的狼,要你想保护的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这孩子气的话叫呼那策竟神魂剧痛时也能笑出声。
“可你,也是我要保护的人啊。”
“我不信你的话。”姬眠欢擦干眼泪,仍旧低着头不肯看呼那策。
天缺在呼那策陷入其中时就变得很温和,仿佛呼那策就是它缺的那一部分。
“眠欢,你抬起头,再看一看我吧,”呼那策还是开口,“本以为来不及说,原还是有机会。”
“我爱你。”他说。
“想你替我活下去,其实苍羽补全一半天缺的时候,你和我都知道另一半在何处,”仅剩一只的金瞳仍如往日,沉默汹涌的爱意克制到只肯隐在眼底,这般痴痴望过来,已然是理智对情感的极大纵容,“如今你有两只魂眼,就当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