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飞得远一点。
“晗色,你恨我吗?”
“你在我心里什么也不是。我懒得再在你身上消耗情绪。”
在理。
“我爱你。”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呱(≧ω≦)/
第52章
苏醒后的第一天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晗色骂过哭过,觉得身体好多了,支棱了不少。
于是第二天他就打坐努力修炼, 力图多恢复一点灵力。虽然他不明白那久寇搞这个结界是为了什么,但再强的结界也是结界, 只要他足够强或者武器够厉害,他总能把阻碍劈开。
再召唤一次不问剑,他就不信出不去。
他想做的事还有许多,不能和嚣厉待在这里。于身他身上有那该死的合欢毒, 于心他不该不能无法无力留在这儿。
打坐回血期间, 晗色总觉得身体与以往有些不一样,灵核里的灵力充沛得比以前快, 但他运转起灵力来觉得极其生涩,身体仿佛在打碎后重生了一部分,新生的地方是他至为陌生的。
打坐时, 嚣厉没闲着,就坐在他身边看他。晗色已知道他性格会随着眼睛赤黑而变化。他瞳孔猩红时脾气明显不好,暴躁易怒不讲道理破坏力极强,感觉一不留神就容易触霉头然后被他打死;他瞳孔漆黑时则倒过来, 思路清晰神智清醒,隐约有一股诡异的肉麻温柔。
两种性格都让晗色觉得头疼。亦或说,嚣厉这个人本来就让人头疼。
从前晗色话痨,如今他成个锯嘴葫芦,只专心致志修炼,完全不搭理他, 嚣厉便在一边没话找话。
“今天天气不错。入秋了, 不似盛夏那么炎热。”
晗色闭眼。
“那些仙宗打进鸣浮山时, 烈日晒得人眼前生重影。”嚣厉捻着一根小草,下意识地在晗色手上一笔一画轻划,“说起来,你知道仙宗么?那群凡人。凡人寿命不如我们妖漫长,他们岁月短善折腾,欲望蓬勃炽烈,分的等级也多。普通凡人有贵贱,贵的帝王家在庙堂上统领天下王土,贱的白丁家在田垄里料理一亩三分田,中间台阶似的分各贵族庶族,他们的帝都也叫天鼎,天鼎城,而修真人拱卫的圣地也是这二字,天鼎神山。修真人也有分级,以仙盟七大宗为首的名门正派人多势众,其他以外统称野鸡门派,而再小的门派里也有层层叠叠的分级,从掌门人到长老,从内门弟子到外门弟子,从首到末……”
他滔滔不绝、事无巨细地话痨起来,不仅像是在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还像是在科普迟到的人世红尘状况。
“那天打进鸣浮山的就是仙盟,乌泱泱的,像是一片闻到腐肉的苍蝇。我曾进过天鼎山的经历、带出来的物件,就是吸引他们的腐肉。”嚣厉斟酌了一下语言,“你和周隐也是,所以说,外面世界很危险。”
晗色静静地修炼了一会,闭着眼睛问:“鸣浮山为什么一片焦?”
“外围是雷宗的火器炸坏的。至于内里,是我引发的天雷劈的。”嚣厉把小草缠在指间,一圈圈地缠,又一圈圈地松开,“五百年多前,我母亲带我到了东海落脚,两百年间随着龙族东打西杀,累下了不少杀障,戾气开始凝聚在心。出天鼎山后我生心魔,屠过仙盟,所杀之人记不清了,杀障累成孽障,正正经经地走上堕魔之路。天雷也开始施以关注,每隔百年劈我的雷就增多,一旦开杀戒,雷也来劈。”
“那天你杀了人,雷来劈你了?”
“杀的不是人。仙盟攻打进来时,我看到了一只御宗的契奴。契奴,你知道是何物么?是御宗训妖的为奴契,签订出的妖奴。寻常的御兽术不过是雇佣、训出来的是灵宠,签了为奴契的妖却是契奴,灵宠和契奴,你能明白差别么?我身上就有为奴契,三百一十三年了。”
嚣厉顿了顿,十分隐晦曲折地传达了另一层含义,比如不由己。
晗色忽然想起当初在那山村里,被抓到献祭的高塔上做过的梦。梦里的周倚玉围着嚣厉缓步走,说了“做我的灵宠,我将舍你一半灵力,你能活,和守山人一样,至高无上地活”的话。
他睁开眼睛,视线依然不大清晰,眼前的嚣厉面容英俊又模糊,晗色像是重新认识他,也知道他话里的含义。
他想说,他的心魔是因守山人周倚玉之故,但还有那为奴契影响,不一定是发自本心的。
嚣厉扯断了指间的草,整个人都阴沉不已,心魔印沉得仿佛滴血:“那只契奴,我杀得对。天雷再降一百道,本座还是说杀得对。原先正是担心意外犯杀戒,我把其他人都转移去故乡,虽然意外被舅父钻了空子……”
“嚣厉。”
嚣厉乍然被打断,笼罩在眉间的戾气消散,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他:“在,我在,怎么了晗色?”
晗色平静地看着他:“你有发现吗?过去你从不和我讲述你的过往和遭遇,直到你种了沉沦花之后,你才开始和我谈到你在东海的零星过往,比如青梅竹马小鱼。现在你又在向我呈现你的过去了。”
嚣厉楞了楞:“晗色,你不想听?”
“不,换做半年前,我很愿意、很渴望、很期待听,想了解你,想替你分担些许难过,哪怕什么都做不到,做你倾诉的对象我也很开心。那时我真切地喜欢你,当你在洞穴里和我讲述小鱼时,我激动得不行。”
嚣厉一下子喜上眉梢。
晗色冷静地一字一句:“然而你突如其来的坦诚,不是发自真心的爱意做出的反应,而是因为你出于杀我破心魔的目的种下的情毒让你扭曲了心意。你对我的‘爱’,就像是那契奴对主人的忠诚。因为这样虚假残酷的‘爱’,你才开始把我视为同等的伴侣,甚至对我殷勤倍至。”
嚣厉的喜色烟消云散,眼眶通红:“不是的……”
“事实就是这样。”晗色轻笑起来,低声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走,因为我看不惯你,对你失望透顶。”
嚣厉忽然连呼吸都觉疼,失望透顶,这竟然比恨意滔天更让人痛苦。
“从前你脾气坏,我只想着是你心硬,做的混账事算是欺负而不是践踏,精诚所至铁树也会开花呢,我还想等一等。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妖啊,生命那么漫长,我不缺时间和耐心。那时我不怕你折腾我的身体,我把心爱看得比躯体交欢重要,愚蠢地相信你的本心不坏。我因爱你而愿意被你睡,你不爱照睡不误,所以我那时不仅愚不可及还痴心妄想。”
晗色垂眼看衣摆上绣的霸气黑蛟图:“而你自负,残酷又麻木。我爱的是个自己美化了的假象。你踩在脚下的不仅是我的爱意,还有你自己的自由。直到现在,你仍在我面前,说着最真实的事迹,用着最虚伪、最扭曲的谎言。所以你……何必呢?我不想再了解你,你说话,我就像在听凡间的志怪志人轶事,再也没有当初的心潮澎湃了。嚣厉,省省口水吧。”
说完他继续闭上眼打坐。嚣厉一直感应着他身体里灵力的变化,他发现晗色在说那么多戳烂他心肺的话时,身体里的灵力回路没有出现起伏——这意味着他非常平静。
那些话伤人不伤己,因为他已经接受了事实,也揭了过去。
“你真的……放下我了。”
“是啊,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践踏自己的人,还有必要吗?”晗色认真地闭眼修炼,“你不配。”
嚣厉呆呆地杵在他面前,种种情绪混杂成大杂烩,心脏里冷血和沸灼不停交替,冷血时心魔在叫倚玉,沸灼时在嚎啕晗色。但不管怎么撕扯,晗色不要他了的事实板上钉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