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那大块头眼睛瞪得像铜铃,红得像斗牛。
晗色无动于衷,咂咂嘴啧道:“我觉得说死人坏话没甚意思。”
少睢笑道:“好嫂子不爱听我讲二哥坏话?好嘛,那我说他好话。”
一旁的哑巴歪了歪头,表情好看了些,然后就听到晗色的回应。
“不用多说,也不要再这么称呼我,我有名字。少睢,你一提他,我只觉晦气。”
作者有话要说:
(晦气)
第59章
少睢心里涌生很多意外和惊喜:“我以为死了的爱人难以超越, 可听你语气淡漠,怎么现在不喜欢二哥了?为什么?”
他歪着脑袋仰望晗色,想抹去他的易容, 想将手伸进他的胸膛去触碰热的血和暖的心。
晗色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嚣厉被天雷劈到虚无之后,他在山洞里自我闭关了一百天, 撞了上千次的脑阔,修炼出了铁头功……当然这不是闭关的目的。他消化和融合了塞进体内的灵力,也剔除和碾碎了过去对大黑蛟一见钟情又细水长流的爱意。
晗色默了默,抽象地答道:“从来就不是一路妖。喜欢他时, 我以为铁树会开花, 情浓时真开了花,喜滋滋地以为是自己捂热的, 结果不过是带毒的假货。无情就是无情,垃圾就是垃圾,不用和我谈什么死者为大、旧情复炽。以后他喝他的孟婆汤, 我吃我的糖葫芦,生死不相干。少睢,我跑来东海是想问——”
少睢捏着晗色袖角的手忽然往上握住了他的脉门,故作疑惑地打断了他:“可是晗色, 我不懂,你这一身为所欲为的修为,像是我二哥的。”
“你二哥脑抽强塞的。你再提他我想跨火盆了。”晗色轻而易举地弹开少睢的手,“我来海上就为了一件事,讨债。谁把余音从我身边带走,谁把余音毁在我眼前……前者我不知道, 后者是不是你大哥?我要知道祸首。少睢, 你能帮我找出来吗?”
少睢毫不迟疑地点头笑道:“当然!我乐意为你效劳。只不过, 哈,龙宫的不少老将是我大哥的心腹,他们不太听我的调配。晗色,你给我点搜查的时间好不好?你颠沛流离了许久,先在这儿安顿一阵,我一定给你满意的答案。”
晗色抿唇,看了眼窗外:“我最多停留两天。”
少睢满口答应,转头看向了周隐:“晗色的朋友们也一起在这歇歇,可我还不知道各位的尊名呢?”
周隐抱着田稻,面不改色地扯淡:“我名田稻,这只胖鼠是我爱宠。”
田稻松鼠脸懵逼,大怒:“胖?!我哪胖了!”
少睢眉眼一扬:“田兄的爱宠能说话?”
周隐摸摸田稻脑门,十分淡定:“妖龄小,嗓门大。”
少睢眸光流转,目光逡巡过周隐,转向了看着不太灵光的古怪大块头:“那这位沉默是金的仁兄该怎么称呼?”
大块头只顾着眼眶通红地牵着晗色的手,全然视他于无物。
少睢眨眼,只看出对方是个修为弱到掉渣的刺猬妖,好像还是个智障,除了身板和脸一无是处。他完全不放在眼里,只是这妖寸步不离地黏着晗色让他觉得可笑。
什么野生废物,也配触碰他盯上的宝物。
晗色一直没挣开他的手,代答道:“他受过不可逆的重伤,缺魂魄缺声音,无名无姓,要称呼,叫他哑就行。”
少睢笑起来,起身朝他们拱手:“好啊,晗色,田兄哑兄,你们只管在这儿安顿,需要什么尽管说,我得到正殿去瞅两眼了。”
周隐礼貌地说了声“叨扰”,田稻尾巴一摇,他顿了顿,替它发表丢人言论:“能吃海鲜吗?能点菜色吗?能在这偏殿串烧烤吗?”
少睢:“……?”
半个时辰后,现今摄政王的偏殿里飘起一股袅袅的海腥味,两列桌子上摆满了各种海鲜,雄赳赳气昂昂的田稻叉腰站在周隐头顶上,指挥他现场整一套烧烤架。
晗色看着叹为观止,心想这真是拿龙宫当露天澡堂了:“仙君,需要搭把手吗?”
“不用。”周隐徒手掰弯了一根铁架拼接,看了一眼某人,多嘴道:“你还是看看哑巴吧,他看起来像生吞了一车黄连。”
晗色回头看哑巴,他正坐在窗前地上,一动不动地躬着腰,环抱着编织的小草人。
晗色以为他是坐那窗前吹风看景,走去一瞧,没想到哑巴萎靡不振地低着头,雨点似的眼泪无声地浇灌在怀里的小草人脑袋上,把小草人淋得脑袋都冒出新的嫰芽了。
“嚯!人形浇花壶,你干嘛呢?”晗色捏起他泪痕遍布的英俊傻脸,“怎么突然这么伤心啊,我看你不是刺猬,是湘妃竹成的精才对。”
哑巴眼泪汪汪地看晗色,松开小草人捉住他的手,笨拙的指尖垂在晗色掌心,磕磕巴巴地划起笔画来。
晗色见他这动作,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哑巴,你……你记得怎么写字吗?”
哑巴像是被刺激大了,刺得任督二脉突突直跳。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越哭越伤心,肩膀一颤一颤的,不屈的残魂指挥着僵硬的手指头划了老半天,才用指甲费劲地用简单的字眼刮出了两句复杂的话——【死人在活人心里也分高低么?两个,都死,我不明白。】
晗色念出这一句话,怔了半晌。
他原本是个热活的性子,沉默了一百多天,其实也迫切地想找个人倾诉具体,但对着周隐田稻,还有少睢,他却不知道如何出口。
对一个原本话痨的人来说,突然失语是件十分难受的事。
然而现在,他的心忽然沸腾起来。
“我不知道。”晗色伸手擦了把哑巴的泪水,舌头有些打结,“我只知道,世道不好混。我初化人形时被嚣厉带走,余音未化人形时被龙族到处搜,最后关在一个水晶球里,带去鸣浮山继续遭罪。我们都是世道里夹缝求生的小妖,讨口新鲜空气,好像都难上加难。”
晗色喃喃轻语一番,话越说越顺畅:“我也不明白。我看着余音,好像是看见更珍贵、更悲催的自己,关在球里面的巴掌大的天地,空气都不够呼吸,窒息极了。我怜惜他,想保护他。他出了笼子,化成人形有了双腿,陆上跑水里游,我看着他自由自在的模样就高兴……”
【这么,喜、欢、他?】
“喜欢,余音很重要。”晗色睫毛湿润,唇角轻笑,扬起时沾了泪痕,既孩子气又温柔:“喜欢我的人,我当然喜欢。不喜欢我的嘛,我也会喜欢。”
“我刚化人形时微弱不堪,见什么都真,都美。喜欢嚣厉就喜欢了……让他逮去暖床就逮去了,雄妖嘛豁达点,肚子也不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