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是一颗睡不清醒的蛋,透过一层薄薄的蛋壳,看到一对好看得惊天动地的俊男靓女凑在眼前,叽叽咕咕地比划嘀咕:“崽崽?崽崽?怎么还不破壳啊?”
他听着这声音感觉亲切极了,便凑上前去隔着蛋壳和他们贴贴。
蛋壳外的帅哥编了个漂亮的花环,开开心心地戴在了美人头上,当场卖弄起土味诗:“吾妻美如画,胜花千万语。吾儿蛋如铁,壳硬敲几许。”
美人摇头晃脑:“押韵了,好诗!”
不远处一个黑衣大汉似是忍无可忍,雄赳赳气昂昂跑来敲美人的脑袋:“我警告你们,小家伙破蛋后,不许你们教他读书,要教要去人间找好的书生教。梨儿,听到没有的?”
梦里他是一尾睡得吐泡泡的鱼,透过朦朦胧胧的泡泡雾,迷蒙地看见了一个半身半鱼尾的美貌鲛人。
金鳞的鲛人游到他身边来撸他,声音如天籁:“侄儿,叔找到一个特别心爱的饲主了,不过他也是雄的,叔还是被压的,嗳,但谁叫我喜欢他呢?”
他让这鲛人抱着,自由自在地在深海里遨游,大美鲛叔叔叽里呱啦,他只顾着抠一抠深海里的漂亮珊瑚、拍一拍千年老龟的壳,深海里有趣得不行。
“他给我取了汝安这个名字,真好听,害,不像我那蠢笨的朋友嚣厉,只会呱呱叫我小鱼,真是不好听。我这汝安名,和我心爱人的吾乐名可是一对的,嘿嘿嘿。”
他吐出一个泡泡,无拘无束地摆动鱼尾唱鲛人歌,乐呵呵地畅想起自己未来的名字和命定饲主。
梦里他是一只嗷嗷大叫的虎妖,朝着一脸飞扬跋扈走来的捉妖师大吼大叫,她却没有被吓跑,笑眯眯地闪现上来,逮着他的脑袋一个劲地rua:“你这只大猫咪怎么不乖?这么凶。”
他被撸得哼哼唧唧,大脑袋很快蹭在她掌心,一翻身露出肚皮打滚。
她哈哈大笑,伸手来摸他柔软肚皮:“八方天地,四水之洛,我希望你是无尽天地间的自由、良善生灵。所以我准备给你起个名字,叫做方洛,记住了大猫咪,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
溪水潺潺,天空辽阔,他嗷呜嗷呜记住自己的名字,一翻身扑到她膝上,高兴得不住翻滚。
梦里他是鸣浮山中一个善于使毒的大妖,某日看见山中主人嚣厉拎着一尾小金龙回来,黑蛟愤慨不平地把金龙丢进他怀里:“你帮我把他咔嚓了。”
他表示震惊:“咔嚓哪?”
“这混账东西纳了十七个美人!你说呢?”
怀里小金龙滑溜溜地顺着他的衣襟攀上来,缠在他脖颈贴贴:“先生,二哥他凶,先生别听他的,先生救我一救啊。”
他好笑地把小金龙摩挲出来,它落地化成一个眉目风流的小青年,躲到他背后躲嚣厉,浪里渣气地传声道:“救命之恩无以回报,美人让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鸣浮山竹叶飒飒,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青年,他像他时常摆弄的罂粟,是可爱的毒。
梦里他是冰雪中禹禹独行的少年,寒冷难耐地摔倒在地面,发着烧要晕过去了。
这时一个小青年长吁短叹地出现,动作温柔地将他揽了起来,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些不容易让人听懂的话:“一看就是病美人啊,真可怜,被嚣厉那批可恶的恋爱脑攻追得够呛是不是?害,不怕啊病美人,天道来捞一捞你了,我身上初始设定是有百年修为的松鼠妖,我留点知识储备就行,修为都给你哈。”
他感觉到了一个十五年来最温暖的拥抱,温暖的来源从一个小青年变成一只小松鼠,摇着大尾巴贴贴在他脸颊边:“你好啊病美人周子藏,我是来拯救你的,以后叫我田稻就好哦。”
风雪载途,他眯眼看着眼前小松鼠,它用爪子轻轻拾起他散在冰面上的长发,一瞬之间,他感觉到这天罗地网里的冰雪在缓慢消融。
不曾感知到的逝去的无数春天,忽然从这一刻起,向他慷慨地敞开怀抱。
梦里他是披上红衣、盖上红盖头的少年修士,好奇又憧憬地走进世外桃源般的仙山,他揭开盖头,看到了一头美丽得让人目眩神迷的白鹿。
“你真美,你一定就是山神,对吧?”
那白鹿银瞳璀璨,顺拐着踱到了他面前,头顶上的巨大犄角闪烁着星光,仿佛连接了整个银河。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的造物,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轻柔抚摸着白鹿的犄角,满足地笑起来:“山神,你好啊,我叫倚玉,我来陪你玩啦。”
白鹿犄角一撇,用角把他的手顶下来,而后伸出温热舌头,温柔缠绵地舔舐他的手掌心。
他弯腰抱住了白鹿,看到了延绵不绝的雪峰,而他心里有一捧生机勃勃的春水,一心源源不绝的爱意。
梦里他是盘成一坨的黑黑长虫,趁着夜色潜入了一片竹林,找到了打着呼噜的一个家伙。他先是用尾巴给他挠痒痒,变态又幼稚地逗了一会,幻化成个英俊潇洒的大妖怪,把小家伙抱起来一顿奇妙的痴汉贴贴。
他一边贴贴,心里一边奇妙地痛骂:“怎么可以喜欢这么一个低俗邋遢的小草妖!周倚玉是冰雪雕出来的玉洁之人,而这个大嗓门的小草妖,他就是个泥土堆出来的脏东西!”
他矛盾重重地抱着小家伙,魂魄不住激荡着:【可是,他真的太可爱、太热活了,我当真喜欢他,当真想亲他】
天将亮时,他松手悄无声息地溜之大吉,掩入竹林中逃之夭夭。
待回到竹屋,坐不到一会,那小家伙就甩着乱蓬蓬的长发哒哒哒跑来:“早上好!大妖怪,嗷。”
他淡定地抬头看屋檐下的风铃,语气不善地喝道:“本座饿了。”
小家伙伸手催生出一簇草叶,热心地拙拙递过来:“那你要吃草吗?”
“……”他语塞了一会,“本座也累了,从今以后你来竹屋住,每天起来伺候本座衣食住行。”
他转身气愤地回了竹屋里,转身时余光看了小家伙一眼。
心脏在怒吼“脏东西”。
灵魂在痴想“小可爱”。
梦里他是自己,是万物,是投身红尘者,是超脱世间上,是芸芸众生中一粒尘埃,是鸣浮山中一朵心头不灭的沉沦花。
是森罗万象,万象皆因。
阳光晒到眼皮上,晗色醒了一个长长的梦。
嚣厉正在窗边侍弄新盆栽,侧首望过来,暖洋洋地朝他笑。
现世是竹外桃花三两枝。
现世是落花时节又逢君。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