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玉,周倚玉。”山神攥着掌心的同心结,疼得仿佛断了角,“唯独你……唯独你……”
模糊间又想起初代的倚玉曾经笑吟吟地问过祂:“神啊,你喜欢我什么?”
祂答:“爱你像活水,像山火,和你在一起,时间才是川流不息的。”
然后祂也反问:“倚玉,那你喜欢我什么?”
他答:“爱你善良与悲悯,孤独与牺牲。”
这个问题,祂问过每一世的倚玉,回答的理由都不太相同。
只有这一代的周倚玉,在他还不知道冰冢前,他的回答与所有前世都不一样。
周倚玉说:“爱你不需要理由,不爱才需要。”
*
周倚玉记得每一世的前世。
那逝去的一百零六世就如一场场默剧在他脑海里上演。
他在千万年的记忆里瞬间崩溃,又在其后的六十年里一点一点修补自己崩溃的心智。即便如此,还是陷入了一个解不开的深渊。
他坚信自己生来独一无二,生前天地无他,死后人间也无他,纵有前世,前世也不是今世。
若他足够强大,应能坚定脑海中的百代前世皆不是他,苦痛皆他人,可他还是陷入了这样的“我非自我”残局。
这深渊里还缠绕着他和山神无法割裂的羁绊。
六十年,无数个相拥过的星夜,山神枕在他心口沉睡,他无数次静静望着天上星宿,漫无边际地发呆。
作为一个信仰神的信徒,我曾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决定舍弃这一生所有自由来做你的守山人。作为一个守山人,来到这山中十年,我曾经想好了,决定抛下一切世俗伦理来做你的道侣。
然而原来,我的守候和爱意是你钉入灵魂的一百零七朵雪花的作祟。
原来你的爱恋……不是针对我这一人一魂。你望着我,望的是千万年前踏入山中的倚玉。
我是一个本该化成星宿的逝者的替身。
替了一世,替了百代。
我是周倚玉,却不是倚玉。
*
窃取神之心的十年后,周倚玉放走黑蛟嚣厉,回到雪峰的冰冢上。
山神在结界内凝望他,看着他一身如雪白衣似丧服,和初代进山来的大红嫁衣截然相反。
周倚玉跪在冰冢上,脱下身上单薄的里衣,雪满面,鬓如霜,寿命终于走到尽头了。
他亲手打碎自己的骨,放尽自己的血,撕裂自己的魂魄,就像当初烧毁小木屋一样。
大火焚尽一切,灰烬也没有留下。
山神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寿命的尽头。冰冢里的一百零六个守山人都在祂怀里睡去,唯独眼前的周倚玉。
从血到骨,碾碎入风雪,从魂到魄,撕碎入天地。
唯独这个周倚玉,再也触碰不到。
“神啊……你千秋万代地当神吧。”
“最后一代周倚玉,与您永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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