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晏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去吧。”
顾凭走出屋,看见赵长起正在外面。
顾凭懒洋洋地道:“殿下令我去收服那个少年,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长起道:“殿下的心思,从来没有人捉摸得透。你也别猜了,总归不会是害你。”
顾凭:“行吧。”
赵长起看他这么不当回事的样子,微微拧了拧眉,严肃道:“顾凭,殿下昨晚亲自带人守在掩日楼。郑旸拿箭对着你的时候,也有一支箭正对着他。”
赵长起昨晚有一刻真的想过,如果郑旸伤了顾凭,陈晏会不会让他血溅当场。
他认真道:“殿下难得这样对待一个人,你要知道珍惜。”
顾凭叹了口气:“珍惜,怎么不珍惜。我这禁足好不容易才解了呢,我能不珍惜么?”
赵长起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伸手朝他虚虚点了两下,扭头走了。
顾凭走回自己的屋子,一进去,就看见一个暗部打扮的侍卫笔直地站在厅前。
那人见到他,端端正正一礼,将一叠文书呈了上来。顾凭翻开一看,都是关于那个少年的身份,身世,还有自出生以来的诸多大小事。
他一边翻,一边随口问道:“搜集这些资料,你们花了多久?”
侍卫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一愣,随即利落答道:“回大人的话,约半月有余。”
半个多月,居然能把一个人的生平给摸到这种程度。那还不是一个官宦或者世家子弟,只是一个平头百姓。
顾凭淡淡一哂,放下文件:“我看完了。备车吧,我要去一趟识青园。”
“是。”
车到识青园,早有预备好的仆婢上来接迎。
顾凭问道:“他怎么样?”
仆婢道:“从昨日到现在,小郎君始终不允许我们近身伺候,饭食也不曾入口。”
警惕性真高啊。
顾凭点点头,推开了院门。
那少年坐在一个石凳上,目光落在一蓬花束上,像是在出神。听到动静,他慢慢转过眼,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凭,半晌,轻声道:“……你是谁?”
顾凭:“我叫顾凭。”
少年勾了勾唇:“我问你是谁?”
这是在问他的身份以及来路了。可惜,顾凭不能说。
他望着少年,忽然道:“殷涿。”
这两个字一出来,少年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他的手指用力扣住石桌的边缘。顾凭感觉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跳起来扣住他的脖子,但是,他忍住了。
忍住了,只是脊背僵直,目光冰寒如刃地注视着他。
顾凭盯着他,慢慢地眨了眨眼:“所以,你是知道的?”
暗部呈上来的资料里,只说少年在沛阳的名字是乔其。关于他到底对自己原本的身世知道多少,里面并没有提到。
现在看来,养大他的那对乔家夫妇并没有瞒他。
……既然知道殷涿是他的本名,那其他的应该也都知道了。
顾凭对着少年敌视的眼神,微笑道:“虽然殷家当年被满门抄斩,株连三族,但那都是前朝隐帝的事了。你这身份若是放在以前,确实得小心藏着捂着。但陛下两年前就给殷成将军平冤昭雪了,又赦免了他的一众族人。如今你已不是罪臣之后,一个名字而已,不必太过在意。”
少年冷冷地瞪着他,但顾凭的眼神平和,微微含笑,好像确实没有想要通过点破身份来威胁他的意思。不知不觉间,他的敌意退去了一点。
顾凭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你来凤都是想干什么,伸冤?”
少年道:“报仇。”
他一字一字道:“我要让朱兴伦死。”
朱兴伦就是那个横行沛阳的权贵。
伸冤和报仇,看起来差不多,其实还真不一样。
伸冤是要朱兴伦认罪伏法,而报仇,只是要拿走朱兴伦的命。至于怎么拿,拿的手段合不合法度道理,那少年是不在意的。
殷涿这么说,其实没有太出乎顾凭的预料。
他一早就觉得,这个少年无论对人对己,骨子里都有点无所不用其极的意思。为了逃脱郑氏一族的追捕,他就敢扮成女子。
一个男子行此等事,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就算是为了性命,那也是不堪,也是失格。
对自己都能有这份自辱的狠决,更不用说是对别人了。
顾凭忍不住想,这性格过于狠辣,太记恩又太记仇,还天性没什么约束感,什么都敢去做,什么都不顾忌的,还真是让人有点头疼。
少年说完这两句话,就看见顾凭沉默了。
这个态度其实很好理解。朱兴伦是郑绥的亲外甥,据说极受郑夫人的宠爱,要不也不敢在沛阳无法无天这么多年。恐怕是个人在听到他说想要取朱兴伦性命之后,都要犹豫,要在心里盘算值不值得。
他扯了扯嘴角,正要冷笑,忽然看见顾凭伸出手,拂开了他垂至眼前的额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