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出兵的意思。一时间,北狄诸将都是迷惑不解。
要知道,比试一共只有七日,若七日时间耗尽,顾凭就是必败。便是再没有把握,他也该挣扎试探一下啊?这般拖延着,与认输何异?
就在众人议个不休时,这日正午,拓邪带着人走上了高台。
固山以北的地势,整体便比南边要高出许多,站在此方高台上,隐隐可以尽望见顾凭的营地。正值午时,一众盛朝兵卒架起锅烧饭,那炊烟飘在空中,依稀可辨。
拓邪看了一会儿,脸色忽然一变。
他道:“这不对。”
就在拓邪的喝声一出后,旁边的将领之中立刻就有人反应了过来。那人急点着头,道:“确实,这炊烟不像是一支八百人的队伍该有的。”
另一人盯着那飘散的烟气,看了一会儿,深深皱眉:“依我看,这样的炊烟,这队伍应当不会超过三百人。”
在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拓邪一直沉默着。
半晌,他道:“传令哨探,今天夜里,让他们摸进顾凭的大营内部。我要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第二日,消息传了回来。
哨探报道:“顾凭的大营,夜间守卫极严,我昨夜直到四更方才摸进去,结果就发现,那营地中的帐篷,十帐六空,便是未空的帐子,其中也不过睡了一二人。”
一将道:“顾凭将他的兵卒偷偷从营地里撤出去了?”
拓邪眯着碧眼,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几案。他紧盯着地图,仔细地看了又看,那目光落定在了归杨道上。
顿了顿,拓邪低低道:“……险些被他给瞒过了。”
说完这句话,他提高声音:“传令下去,点出五百兵马,速速随我前往归杨道!顾凭之所以选择驻军在恒古道附近,便是为了将我军给牵制在这处。这几日他看似按兵不动,实则是偷偷将兵卒从营中撤出,那目的,应当就是要转进归杨道,用这一支奇兵直□□军主营!”
诸将哗然,在一起围着地图讨论了一番后,他们纷纷点起头来。
到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对拓邪说的那句,“顾凭此人,不可小觑”有了一点认识。
一人道:“他如今已经将人撤出大半,我们若再想去拦,可还来得及?”
这一问,又激起了一阵讨论声。拓邪抿了抿唇:“为了掩人耳目,他纵使撤军转进,那动静也不可能太大。动静不大,无论是撤军还是行军,速度都只能慢,不能快。如今我们赶往归杨道,或许正好能够堵截住他。”
他说的虽然是“或许”,但拓邪此人,真当得起一句深谙兵法,他对顾凭撤军和行军速度还有时机的估计,那都是出自他这些年在沙场中磨练出的经验。他此言一出,北狄诸将都深以为然。
拓邪本来的计划,是留出了二百人镇守大营,自己带着六百人陈兵恒古道前,打算正面堵住顾凭的来路。
如今,既然顾凭想要暗中转进,他立刻点出五百人,直扑归杨道!
……
消息传到了顾凭的主帐中。
顾凭笑了笑:“走了?”
“是,我们刚收到信,拓邪带了五百兵马疾赴归杨道,此时在恒古道北口的,只有百余人,镇守他们大营的,只二百人不到!”
顾凭点了点头,轻声道:“他既然走了,我们就可以动了。”
“传令给甘勉,让他带着人回来吧。”
“是!”
拓邪看到的,和他令哨探摸探出的情况,其实并不是假的。顾凭此刻的大营里,确实只剩下两百余人,其他那些兵卒,早就在这些天,一点点在顾凭的安排下撤出去了。可是,他们实际上并没有走远,只是埋伏进了附近不远的一处密林里。收到顾凭的命令,迅速就赶回到营中。
在大比的第六日,顾凭突然发兵,直出恒古道!
拓邪留下来的那百余人马,面对着顾凭手下的八百冠甲军毫无还手之力,在他们溃散之后,顾凭率军直攻北方大营。在收到消息的拓邪匆匆率兵回救,赶到主营时,却只看见四处狼藉,而那面象征着大营存亡的蓝色旗帜,正被顾凭身后的一个将军拿在手里,笑嘻嘻地晃动着。
拓邪紧紧地抓着缰绳。
半晌,他缓缓道:“顾凭,好算计!”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因为此时此刻,他感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狼狈,那种狼狈的惊怒,让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难控制得住让自己不要露出咬牙切齿的一面。
拓邪又重复了一遍:“真是好算计!”
除了这句话,他真有些无话可说。他甚至觉得在这次大比中,他的所思所想,都被顾凭洞若观火地看透了,所以顾凭才能不费吹灰之力,不但调动自己手里冠甲军,甚至连他这边北狄众兵的动向,连他这个主帅的行止,都被他摆弄得团团转,视若提线之偶!
看着拓邪那双几乎要喷出幽火的眸子,顾凭笑了一下。
他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轻声道:“拓邪王子,你太忌惮我了!”
这句话,令拓邪的瞳孔微微放大。
转眼,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顾凭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现在,你又畏惧我了。”
这话!拓邪冷冷大笑了一声。那笑声分明是极为不屑,极为嘲弄,但这话究竟是真是假,他自己却是清楚的。盯着顾凭,拓邪心底忽然掠过了一丝强烈的杀意。
顾凭望着他,对上拓邪那紧紧眯起,宛如碧蛇的眸子,他一哂,道:“岂不闻,’忌我者,不能制我;畏我者,终为我所制‘乎?”
似是玩笑,似是毫不在意地说出这句话,他调转马头,轻轻一夹马肚。
马蹄拨草,向远处奔去。
拓邪一直盯着顾凭的背影。旁边,一个北狄使臣小心地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浑身一抖,迅速低下头,直到过了许久,那心还惊惧地狂跳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