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升卿:对。对付秩序之上的东西,如果也用秩序之上的手段,那就是在同一个擂台上对抗。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也根本不会有胜算。
白又漆:你想回归秩序了?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说来有些好笑。有的时候了,白又漆觉得,自己对葛升卿的了解,反而深于傅永季。
因为他没有想去了解过永季。他不想去了解这个人,他只是想要个“自己人”,永远忠贞不渝地守护在自己身边。
但葛升卿不同。升卿是对手,一个看起来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一样、自不量力的、低贱的对手。就像一只烦人的蚊子,在自己华丽的卧室里鸣叫着飞舞,让自己不得安睡。他既不想在深夜疲惫地爬起来,为了这小小的虫豸点蚊香,也不想忍受这种蚊虫骚扰的睡眠。
这样的虫豸,是不值得他们牺牲自己的身体,去呼吸蚊香和杀虫剂的。
也许蚊子会自己飞走、会死,反正是虫子,卑贱的虫子既没有恒心毅力、也没有过人的格局,它们朝生暮死。
渐渐的,他又觉得,葛升卿这只蚊子似乎不是普通的蚊子。他很聪明,很警惕,而且,他曾经和自己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就像是被仙人点化的动物,突然通了人性,就变成了妖怪。当然,妖怪永远都是妖怪,是低人一等的,如果不好好看管,就会作妖。
银行的女柜员看了他们的提取申请,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微笑着请他们去保管室。当永季想跟上的时候,她礼貌地阻止了他:这两个保险箱都是高机密保险箱,按规定,只有申请人本人可以进入。
——他只能等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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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的保管室,这个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装着严格安全装置的保存柜,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它们大多像鞋盒的大小,外面装着防撬层,让它显得有些饱满,好像一个个待摘的果实。
安静的保管室里,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女经理先停在了白又漆知道密码的那个柜子前,请他输入密码。
柜子开了,里面是层层叠在一起的文件,都被小心保存在密封袋里。
白又漆把那些文件丢在手拉车里。他们继续向内走去,来到了葛升卿知道密码的那个储存柜。
他按了密码。在白朝天即将腐烂的尸体上,他找到的那串字符。
绿灯亮了。柜门弹了开来。
当看见里面的情景时,升卿细长雪亮的眼眸,微微睁大了。
微冷的刺痛。
他的腰腹插入了短刀。那个女经理从袖中滑到手中的刀。
数个人影无声绕过保管柜,第二刀、第三刀,如无尽的潮水一般,淹没了他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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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季在大堂里,等了很久。忽然,马路边来了个人,对着他的车指指点点。
看情况,似乎是他的车把后面的停车位给堵住了,对方没法挪车。
永季离开了银行,走向路边的车。但奇怪的是,那个那人见他来了,忽然又不与他说话了,立刻转身就走,跳上了路边一辆经过的公交车;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银行放下了卷帘门,里面的人全部不见了。
他甚至来不及错愕,身体已经冲向那道铁门,重重拍打它;路人纷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男人,窃窃私语。
意识到这地方有问题,永季冲向银行不远处的小卖部。小卖部才刚开张,老板睡眼惺忪,被他吓了一跳。
永季:隔壁这家银行的后门在哪里?!
老板困惑地看着他,然后摇摇头。紧接着,他的衣襟被永季一把揪起,几乎被半提起来。
老板:我……我不知道啊!隔壁这地方是今天才多出来一家银行的!
永季:……怎么可能……那它从前是什么?
老板摇头:什么都不是!就是空关着的屋子!我老婆昨天半夜去进货,说空屋子门口有很多人进进出出,第二天,它就变成了一家银行!
——这家银行,根本不是真的。
有人连夜把它伪装成了一家银行,然后修改了导航定位,把他们引来了这里。
第31章
意识像是潮水一样,正在渐渐地褪去,留下干涸的沙石滩涂。
沙石缝隙中,湮灭下去的水痕干涸如即将凝滞的血管。它们在最后的搏动之中,让他得到了短暂的清明。
葛升卿想起了那个夜晚——当他在操场上挖掘着那具尸体的时候,乔真撞破了他的真面目。
那是何等窘迫的一瞬。
所有的恶劣、不堪、低贱,在那一瞬间,被这个人全部看透了。他曾经竭尽全力在乔真面前表现成一个好人,一个模板一样、枯燥焦虑的好人。
有几次,葛升卿隐约感觉到乔真已经看穿了他假面下的真面目,只是在跟着自己演,企图将白山校舍打造成自己的功绩——毕竟,不是谁都有兴趣永远当一个县长的。
撞破他之后,乔真请他去办公室一谈。
凌晨的县办公室静得吓人。葛升卿跟着他走上楼梯,好像一个考砸的孩子,跟在沉默的母亲身后。他想过转身就跑,然而县长说,想让他见一个人。
乔真似乎根本不在意操场上的人是谁,他没有问死者身份,没有问作案动机或是细节。直到他推开办公室的门之前,他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门开了,葛升卿惊愕地看见,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那位“老伍”。
葛升卿对老伍印象深刻。当他把那个皮包里的文件交给县长的第三天,老伍就来了白山县。
葛升卿坐在了两人对面。事情已经败露,他也不想伤害乔真,强行从两人面前逃跑的意义已经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