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梦幻一般,他开车回到了白山县,一路上畅通无阻。这个过程太顺利了,顺利到永季怀疑自己已经被流弹了结了,这只是死后的幻梦。
与此同时,童关他们已经让附近的交警开始调查这辆车的去向。
诡异的的事情发生了。高速路段的监控一切正常,而就在这辆车驶入白山县后,它在监控中的行踪如神迹般的消失了。
中途没有见到永季有在公路上换假车牌,为什么这辆车进了白山县就人间蒸发了?
直到他们也杀进白山县的交警队,才发现原因。
——因为那辆路虎,是白家的车。
负责人被带走了,他被带走的时候很惊讶,长久以来他都是这样替白家办事的,他们会给他一连串车牌,而他负责在系统里抹掉这些车的行踪。
就这样,永季回到了从前白山校舍的地方。他慢慢地把车开上山路,开得很慢很慢。冬天了,山上有雨雪,人迹罕见,这座白山,忽然之间如同属于了他。从前,他和升卿就喜欢在闲暇时沿着山道往上走,直到两个人中的一个站住不动。
在半山腰的长椅边,他停下了车。永季拉开后车厢,里面有一个暗红色裹尸袋,那个人就在里面。
他把升卿抱到长椅上,两个人依靠着坐了片刻。下雪了,雪落在裹尸袋上,好像一种掩埋。
时间到了。
永季强迫自己起身,扛起升卿,拿起车后备箱的铲子,打算往山林里走。忽然,雪雾弥漫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见到那个身影,永季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黎子薰。
接着,又有个小孩子从雾气中钻出,是周小秋;再然后,孩子们一个又一个出现了,出现在这本该无人的山道上。
葛升卿走前嘱咐周小秋,如果自己和永季都没有回学校,孩子们又想见永季,可以去白山找。
也许他很清楚,永季一定、一定会带自己回到这里。
一行人默然地向山林深处走去,白雪落在他们颜色各异的冬衣上,仿佛为每个人披上了白衣。就像那个传说,白蛇们驮着血衣女的身躯,带回她理应长眠的终局。
夜深了,升卿的床铺准备好了。他们一起将他放了下去,永季埋上土,过了片刻又将铲子交给了小秋,小秋也铲了一些土下去。
就这样,铲子被交到了学生们的手中,一个接一个传递,为升卿盖上厚实柔软的棉被。雪下得更大了,永季把手电筒给周小秋,让小秋带着大家安全下山。
小秋问:傅老师,那你呢?没有手电筒,你不怕黑吗?
永季笑着摇摇头,他要去一个很熟悉的地方,在那个地方,哪怕没有光,他也记得怎么行走。
孩子们都走了。他最后留在升卿安眠的地方,回头久久地望着。终于,永季也离开了,他没有把车掉头,而是开往了山顶。
山顶的风雪茫茫如织,已经薄薄堆起了一层。永季走入山顶边的林子,慢慢寻找着什么。
深夜黑暗的林中,山风像无数人的低喃,指引着他走向某个方向。
在一棵树边,他找到了自己的记号,一个倒插在树根的啤酒瓶。
拔掉酒瓶,他把铲子插了下去,挖开泥土。这次他没挖多久,铲子就碰触到了一个坚硬的、金属质感的东西。
它被裹在黑色防水布里。永季把布抖开,拍掉上面的泥土。雪光冷冽,他手中的,是一把小型冲锋枪的影子。
第34章
深夜的雌玉龙楼在雪色中,泛着如玉器般的光芒。
很多人都觉得,这栋小楼的名字很奇怪,龙楼或者玉龙楼都很常见,为什么叫雌玉龙楼呢?
有一种说法,是说这是在祭祀白仙娘娘。白仙娘娘仙解前就是白蛇,白蛇羽化为龙,雪白如玉,便是雌玉龙楼。
另一种说法,则更为传奇。据说白家在选址的时候,本来要选白山校舍的位置,结果经过如今的地址时,祖父见到空地上有一条龙影。
老人当机立断选了这片地方。月属阴,这片月光投下的龙影,便被认定为雌龙。在“龙身”上建起的建筑群,被视为龙气兴盛的风水宝地。
永季慢慢走在上坡的路上,他想起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说,不由觉得好笑。雌玉龙是风水先生给起的名字,在白氏祖父那一辈,早期生活条件不好,淹死过家里的几个小女儿。
家大业大后,他们担心这些被处理掉的孩子诅咒本家,于是在山坡南侧最高点建了雌玉龙楼,来当作定海神针。
白家人以为,只要有这座楼在,白家的基业就在。本地和附近几乎所有大家族都和白家有联谊,企业家通过白家连成了一张血脉的网,而雌玉龙就是蜷缩在这张网正中的心脏。
保安小李见到他来,慢慢从保安亭探出身来。他知道傅永季的事,永季的身世,在白家从不是什么秘密。
他不敢拦。无论如何,这算是半个白家人,在白山县,有白家人血脉的人,都算是高人一等的动物。
就这样,没有通报,没有拦截,永季走进了这座别墅群。
静谧的雪夜,路灯映得雪光璀璨。有两个男人靠着豪车在抽烟,永季走过去,他们起初没有认出来,定睛看了片刻,都讶异地睁大眼睛。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串枪响,白雪顷刻艳丽起来。
雪光凝成的冷白,如同当年月色留下的飞龙,血色一片一片为它的龙鳞上色,泫然若生,若腾飞赤霞。
血红龙鳞交叠,又似是飞龙坠地,与凡土尘埃中的百兽厮杀,遍体鳞伤。
龙在嘶吼咆哮,凡尘安敢沾身?
回应它的是一粒尘埃,钢铁般的尘埃,击碎了不可冒犯的神躯,只从光鲜亮丽的里面扒拉出血肉模糊的五脏脾肺,怎料与世上万物生灵毫无差别。
直到一个声音,轻轻叫住了他。
沙发上,戴姨蜷缩着望向他,怯怯地颤声唤他:孩子……
对准她的,是黑色的枪口。这个女人曾经为了留在白家,为了让白朝宗的妻子允许她的存在,把永季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