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弈让乐竹送太医出去,又支走了镂雪等人。
只留乐竹一个人在身边。
乐竹将这三日的事巨细无遗地跟萧令弈说了。
得知湛宸已经在推进山河盟时,萧令弈嘴角微微勾起:“他能言而有信是最好,不枉我进鬼门关走这一趟。”
乐竹听他这话觉得伤怀:“殿下,要是你出了事,东烨再怎么样也不会好的。”
“傻乐竹,只要能结盟,要我的命都可以,何况如今我还活着?”
他想摸摸乐竹的头,抬手时却撕扯了伤口,疼得脸色微微发白。
乐竹急得不知所措,眼泪一直掉,又自己抬手抹去。
忍过一阵抽痛后,萧令弈更虚弱了几分,声音发哑:“你方才说…陆晞让你提防着虞白月?”
乐竹点点头:“陆少爷特意跟我说的,殿下昏迷那几日,我就没让虞白月近您的身。”
萧令弈若有所思:“没有依据,陆晞断不会凭空去污蔑他人,也不会跟你说这些话,除非他察觉到了什么。”
乐竹:“陆少爷还没有回京,不然就可以直接问他了。”
“即使不问,我大抵也能猜到原因。”
萧令弈淡声道:“虞白月被困夏国三年,盼着湛宸来救他接他回家是他唯一的希望,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却发现湛宸身边有了他人,湛宸还为了这个人冷落忽略了他,如果你是虞白月,你怎么想?”
乐竹撇撇嘴:“我讨厌湛宸。”
萧令弈笑了笑:“你没有身陷其中,自然不能移情而处,若我是虞白月,我必然心存不甘,他看我,如同在看一个抢走他一切的强盗,而这个强盗最开始还只是他的替身,你让虞白月如何甘心呢?”
“他心中吃味是正常,便是生出怨怼仇恨的心思来,我也能理解。如今看来,他必然是露出了这些苗头,陆晞察觉了,才会让你在我最虚弱的时候提防这个人。”
萧令弈苦恼起来:“我如果早知道虞白月还活着,绝计不会跟湛宸扯上这种关系,如今这副局面,真是一团乱麻。”
说来还是怪湛宇那个畜生,前世让他处在消息闭塞的环境里,那三年湛宸在边境究竟经历过什么萧令弈一概不知。
按这一世推算,前世的这个时候,虞白月是不是也被湛宸从夏国救出来了?
可是,如果前世虞白月还活着,那三年后萧令弈死的那一晚,湛宸那副痛失所爱的伤心模样又该如何解释?
乐竹说他昏迷这三日,湛宸一心一意只在乎他,连虞白月都忽略了。
以湛宸的品性,看到有人因为他而重伤昏迷,自责愧疚必然是有,但也不至于夸张到连心心念念的虞白月都抛诸脑后!
除非……
萧令弈心中警铃大作:他不会动了真情吧?
乐竹看殿下一脸大祸临头的模样,着急起来:“殿下?怎么了?!”
“事态忽然有些棘手。”萧令弈叹息道:“他不受我掌控了。”
乐竹:“谁不受您掌控了?既然不受掌控,我代您杀了他?”
萧令弈握住乐竹的手腕,眼神温柔,劝诫道:“乐竹,别动不动喊打喊杀,你从前可不这样。”
“是乐竹太无能,才让殿下身陷险境。”乐竹自责之余,更多的是恼恨与后怕:“那日眼睁睁看着殿下被敌寇拽走,我便暗暗立誓,谁要是再敢害你,我管他是何身份,全杀了干净!!”
萧令弈目光柔和地看着乐竹:“傻乐竹,如今是两国结盟的关键时期,北微皇室的人,我们都不能动。”
结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萧令弈本还想借湛宸的势力把湛宇也杀了,如今多了个虞白月,计划全盘被打乱。
他忍着身上的伤痛,困恼了一夜,第二日早晨,身边响起了动静,萧令弈虽然闭着眼睛,但意识是醒着的。
湛宸身上带着一股并不刻意的冷香气息,凛冽逼人,独一份的特殊,萧令弈想装傻都不行。
“你醒了?”
剧烈颤抖的眼睫出卖了萧令弈,湛宸一眼就发现了。
萧令弈闭着眼睛,强行装睡,听到湛宸问:
“昨夜…昨夜还多梦吗?梦里还有我吗?”
“你在梦里,该杀我几刀。”湛宸自嘲道:“光是骂如何能解气?”
萧令弈睁开眼睛问:“你怎知我在梦里骂你?”
湛宸:“你骂得太大声,我都听见了。”
萧令弈:“……”
湛宸:“你在怪我,是不是?”
“我拿命救你的心上人,你给东烨山河盟,明码标价的买卖,哪来责怪之说?”
萧令弈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与慵懒,说出来的话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他冷漠地衡量自己这条命值多少钱,换来一个大国的结盟,他觉得很值。
有没有一点私人情感在里面?说没有也是假,从前湛宸待他好,他没心没肺地受着,如今他却做不到。
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就算他死过一回,也尝过众叛亲离的滋味,早习惯了被人捅刀子,可这把刀从湛宸手中捅过来,他没办法不介怀。
他可以不喊疼不叫屈,但做不到不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