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宸一边往皇帝寝宫赶,一边问。
贵妃道:“他的病本就没有好过,那日湛宇在他眼前人头落地,让他受了不小的冲击,这半年来,那一幕成了他的梦魇,又勾出了他年轻时犯下的杀孽,身体每况愈下。”
“母妃,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有儿臣在。”
贵妃一笑:“我为他担心什么?”
她脸上确实没有任何为夫君垂危而神伤的表情,甚至是容光焕发。
“我急着叫你回来,是怕皇位更迭出现意外,如今你在宫里,我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至于你父皇,他死了,我就是太后了。”
“在他身边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熬出头了,我高兴都来不及。”
湛宸:“……”
宏渊帝是贵妃的夫君,也是间接害死贵妃母家的凶手。
贵妃对宏渊帝的百依百顺是假,实则她恨死自己的枕边人了。
湛宸能体谅母妃的心境。
快要入寝宫时,贵妃又攥住湛宸的手腕叮嘱道:
“你这半年做的事,你父皇怕是有所风闻,无论他如何试探,你切不可主动提及令弈,否则以他的秉性,说不定临死还要逼着你做恩断情绝的事儿。”
“儿臣明白。”
贵妃这才让湛宸进了皇帝的寝宫。
一入内殿,便有浓烈的药味袭来。
太医院以虞白岐为首,正侍奉在龙床前。
见到太子殿下回来,虞白岐还愣了一下,匆忙行过礼后,湛宸问他皇帝如何了。
虞白岐不敢明说,只是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床上的老皇帝,眼下乌黑,嘴唇煞白,病骨支离,是油尽灯枯之相。
湛宸屏退了殿内的太医和宫人,坐到龙床边,抬手覆住老皇帝的手:“父皇,儿臣回来了。”
老皇帝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双眸光芒微弱,但见到湛宸时,依然冲他笑了笑,虚弱地反握住湛宸的手:“你回来了,是你母妃叫你回来的?”
“是,母妃亲笔写了信,我收到信,便赶回来了。”
老皇帝欣慰地笑了笑:“你母妃,到底是最挂念朕的人。”
湛宸:“……”
他想起母妃说自己终于要熬成太后时眉飞色舞的神情。
“朕年轻时,很对不起你母妃,但她始终不计前嫌,深爱着朕,这几日,她为了照顾朕,都病倒了,你要多去看看她。”
湛宸:“……”
所谓病倒,只是母妃不想见皇帝的说辞罢了。
但宏渊帝真的信了,他坚信贵妃爱他。
似乎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他枯萎的脸上浮出一点血气,竟有了几分力气,抬起手从龙床的暗阁里取出了一道秘旨。
湛宸看出父皇的意图,在皇帝将秘旨递过来时,他双手捧过。
“你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这皇位本就是你的。”宏渊帝用浑浊的双眸注视着湛宸,用父亲叮嘱儿子时惯用的和缓语气道:“把江山交给你,朕很放心,你…只需再做一件事即可。”
湛宸缓缓打开这道秘旨,在看到旨意上的最后一行字时,他的眉宇轻拧而起。
宏渊帝苍老的声音传来:“你继位后,朕要你立刻发兵灭了东烨,再用萧令弈的人头来祭朕。”
“你听清楚了吗?”
湛宸合上圣旨,语气冰冷,克制着愤怒:“做不到。”
宏渊帝双眼大睁,他没想到湛宸会如此忤逆,甚至不加掩饰。
“萧令弈…他早就该死!他杀了湛宇,杀了朕的亲生儿子!!”
“那是湛宇该死!”
“他该不该死,只有朕能决定!!萧令弈,他凭什么,凭什么……!”
宏渊帝怒急攻心,剧烈咳嗽起来,却还要抓着湛宸的手,质问他:“你这半年,当真是在边境体察民情吗?还是偷跑去了东烨,跟萧令弈藕断丝连!?”
贵妃猜想得没错,宏渊帝果然都知道了。
“你这半年,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了,湛宸也不想再瞒,他郑重其事朝皇帝行了一礼,淡声道:
“儿臣去东烨给萧令弈做了半年的皇后。”
殿内诡异地静了片刻,宏渊帝灰败的脸上在某一瞬间似乎转换了上千种情绪,因为愤怒而开始浑身颤抖,他指着湛宸,恨不得抽他一巴掌:
“没出息的东西!你就那么稀罕他!非要过去犯贱?!你真是个笑话,湛宸!你是要整个北微都沦为笑话吗!?”
湛宸神色冷静,微微垂眸,任由皇帝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