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斑清蒸最好。
把两颗大葱白生生的皮剥下,裹上绿色小葱叶和鲜红辣椒,卷背切丝,将切好的葱椒丝在水里泡上后,周铭才把石斑放在案上,改刀开脊,又在鱼背塞进姜丝,放入垫好姜片的盘子里。
他从小便会给自己做饭,打理起来耐心而细致。
鱼身上先撒一点盐,再倒料酒,周铭用大火把清水烧开,看鱼腌得差不多了,就把那盘子小心地放进蒸锅,瞅着表,趁此机会在炒锅内倒上蒸鱼豉油和水,熬成赤浓的酱汁备用。
蒸鱼不能用太多时间,肉质一老就再无滋味,八分钟刚到,周铭就把盘子取出,里面的汤汁倒掉,姜片也拿出来,把之前切好的葱丝辣椒丝放在热气腾腾的鱼身上,酱汁淋入,另起一锅烧油,“滋啦”一声,细卷的葱丝瞬间蜷缩起来,香味直往鼻子里面钻。
周铭口淡,这道清蒸石斑也没放太多盐味,他就不配主食,慢条斯理地把这条鱼当做晚饭。
花花跳到桌子上闻了闻,嫌弃地走开了。
雨水打在落地窗上,蜿蜒的水际流淌不及,屋内灯光昏暗,周铭独自坐在桌前,被拉出一道很长的影子。
手机响了,是金小山来的视频请求,刚一接通就出现了他三岁闺女金豆豆的大眼睛。
“周叔叔——我想你啦。”
周铭不由自主笑了起来,挥手给孩子打招呼:“我也想你了,豆豆吃过晚饭没有,吃的什么呀?”
“我在幼儿园吃的,”金豆豆掰着胖乎乎的小指头,“杂粮窝窝头和虾虾,我还喝了粥哦。”
周铭竖起个大拇指:“我干闺女就是棒,吃多多长高高!”
金小山的脸挤过来了:“你明天有事没,我爸给你介绍对象,约着一块吃个饭呢。”
“老师他也太急,”周铭苦笑,“我才刚失恋不到三天......”
“嗐,我也跟他说了,”金小山举起手机,屏幕里就只剩他那张大脸,“主要老头教书一辈子,就惦记着学生的事,今天有个班里聚会,说是当年他的学习委员现在还单身,小姑娘我知道,人挺好的。”
周铭站起来,把盘子往厨房送去:“不见,没这心思。”
“人家比你小两岁,住的也不远......”
“说了不见,”周铭回到客厅,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窝好,“我要好好体会爱情带来的伤痛。”
金小山张嘴准备说话,就被人挤出屏幕,金伯父那严肃的脸出现的瞬间,周铭差点跳起来站好。
毕竟当了他三年的初中班主任。
“周铭?”
“老师好!”周铭调整好坐姿,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是个五好青年,“老师吃过饭没?”
金伯父不到耳顺之年,连续三十多年凌晨六点起床上早自习,下班后坚持做五十个引体向上,至今头发乌黑茂密精神抖擞,像他儿子小金老师那样的,老爷子一拳撂倒仨。
周铭当年没少被他铁腕收拾,这会儿还觉得后颈有点怵得慌。
“吃过了,”金伯父声若洪钟,“明天要是没事,我请你和那姑娘吃顿饭怎么样?好久不见你小子,天天跟小山混着玩,也不来看看我?”
“好好好,”周铭揉着眉心笑,“老师介绍的我一定得去见见,等会让他给我发位置,保证按时到位。”
好容易挂了电话,周铭给金小山发消息,言简意赅的三个字:“你大爷。”
金小山过了会才回复:“弟弟你先忍忍我也是被逼武脉不——”
一看就是在桌子下面盲打的,可怜的小金老师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要被自己爹教训。
外面的雨还在下,周铭洗完澡出来,只用个浴巾裹了,露出精干宽阔的上半身,头发湿湿地往下淌水,他估摸着金小山应该被吵完了,就拿起手机给他发信息。
“明天去哪儿吃?先说好我就走个过场啊。”
金小山居然回了个萌萌的表情包,穿裙子的小白兔羞羞答答地眨巴眼。
周铭直觉不好。
果然,下一条信息就发过来了。
“那啥,火锅......”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金小山的信息接二连三地就跳过来,手速飞快,不愧是当年一个半小时就能写满文综卷子的狠人。
“人家姑娘就喜欢吃火锅,说是大家伙聚一块热闹!”
“我总不好扫人家的兴吧?再说了这种事本就应该以姑娘为主,人家说哪儿咱去哪儿你看看就你这样挑三拣四活该没媳妇啊~”
“趁这个机会也改改口味呗别这不吃那不吃,我们家豆豆都知道挑食长不高哦嘻嘻嘻火锅这么好吃你居然不吃这就是你不识好歹,快跟火锅道歉啊怎么这么晚了拜拜明天见么么哒!”
周铭一口气没上来,缓了会才给金小山回复,依然三个字:“你大爷。”
周铭是个守旧的人,或者说,是个不喜欢变通的人。
只跟熟识的人打交道,从不带姑娘回家,连表白和骂人的话都不带变,一周两次健身房,龟毛又挑剔地活了整整三十年。
骂人时就会那仨字。
表白时就是万年不变的那句话。
“我觉得你还不错,要不要咱俩试试?”
太多的习惯在他的人生中保留下来,比如他虽喜美食,却不爱火锅,总觉得所有食物去同样的汤底里一搅合,出来就被蘸料变成一个味,少了食材原本的味道。
雨渐渐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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