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不符合自己期待的小孩。
烟烫着了手。
周耀宗想起周铭出生的那天,他在产房外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抱着个花布包裹出来了,喜气洋洋地笑道:“生了生了,大胖小子!”
婴儿的哭声是“哇——”,扯得有点令人烦躁。
周耀宗刚抬腿想看一眼,就被自己老妈和一堆亲戚挤到旁边,都挣着去看那襁褓里的娃娃。
他双手插兜站在人群外,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跟自己没啥关系似的,只是完成任务罢了。
周耀宗也不是那种随大流的人,他只是被念叨着烦,既然孩子平安降生,感觉也没自己啥事,还不如去公司看看,市场经济如火如荼,遍地都是黄金,他兴致勃勃地要大施拳脚。
想想,他已经忘了周铭婴儿时,是什么样子。
好像皱巴巴的,脸有点红,记得有人夸过,说这孩子很乖。
他又想起来,那个时候和老婆经常吵架,有次甚至大打出手,失望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吧,所以才能头也不回地就走。
离婚那天他回家,看到周铭在写作业,那时候家里的条件已经挺好了,但少年还是穿着双很普通便宜的鞋子,身上的白色短袖都洗得很薄,听见动静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问:“妈妈走了吗?”
“嗯,”周耀宗到底有些心虚,看着孩子手里捏的那根很短的铅笔,没话找话,“别写了,走,爸给你买鞋买文具,这笔都秃了。”
接下来的事他就不太记得了,也忘了那天到底有没有带周铭去买鞋。
他把这孩子带得挺糙的。
但周铭长得很好,把自己照顾得很干净,从不抱怨,从不要求。
周耀宗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闭上眼睛。
他自己,是父母期待的小孩吗,长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了吗。
“我懒得管你,”周耀宗可能是抽了烟,声音有些哑,“随你折腾去,这么大的人了也该自己有数。”
“我看那位小朋友比你有出息多了,”他突然一睁眼,“爽快又大方,一点也不怯场,你看看你,就闷在家里做饭养猫,别的还能干点什么?嗯?人家长得又漂亮,哪天一脚把你蹬了……”
周铭愣住了,半天才张口:“爸……”
“男人还是得有点事业,”周耀宗絮絮叨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桌子,“靠,不会是他养着你吧!”
周铭哭笑不得,默默地叹口气。
“过完年有我的画展,”他顿了顿,“到时候给您留票。”
“还有,谢谢您。”
周耀宗瞥他一眼:“把酒量也练练,想起这个我就来气,看看人家小季……”
他突然有些心梗,因为周铭正在笑。
妈的,有什么好笑的,不夸了!
“滚滚滚,”周耀宗一抬手,“你老子要睡觉,懒得搭理你,对了今年过年我不出去,就在家里。”
“谢谢爸,”周铭嘴角上翘,“咱老家规矩我不太懂,您看着来吧。”
周耀宗迷茫地看着他:“啥?”
“反正红包得有吧,”周铭思考道,“按理说第一次见面就得给,但毕竟不是正式的……”
周耀宗忍不了了,随手抄起个抱枕砸过去:“滚,听得我牙酸!”
周铭笑着躲过,站起来就往外走:“那我回去了,过年我带人回来。”
“谁要见你俩!”周耀宗怒吼,“妈的我不在这过了,老子现在就订机票!”
门轻轻关上了,沙发上的周耀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臭小子……”
而走廊上的周铭静静地站了会,朝着门鞠了个躬,然后大踏步地离开。
他得先回家一趟,然后赶快过去,给自家受惊的小猫呼噜呼噜毛。
……
季云青一夜没睡好。
怀里被塞了一大兜的零食,他没吃,全部抱进卧室塞柜子里,洗了澡就开始发呆。
床头柜放了杯蜂蜜水,已经凉了他也没喝,酒的后劲上来,胃里烧得不舒服,季云青躺在床上蜷缩起身子,什么姿势都不舒服。
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的。
他是被疼醒的。
宿醉后的脑袋痛得快要爆炸,季云青哀嚎一声把脸埋在枕头上,发誓下次再也不给顾牧尘那小子挡酒,对方昨天上了车就开始呼呼大睡,跟头小猪似的从头到尾都没醒。
天还未大亮,他伸手拿出手机想看下时间,眼神却在看到消息页面时凝固了。
周铭:小宝,我回来了,在外面等着。
周铭:睡醒了和我联系。
季云青从床上跳下来,拉开窗帘往外看,果然一辆黑色轿车在外面静静地停着。
他飞也似地下楼,几步就冲出门外,而周铭也同时打开车门下来,笑着朝他伸出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