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流血了,还是去医院看看……”见寻逸微微摇了摇头,邱三桥追问,“小寻,告诉我,你来这地方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寻逸冷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然后立刻把视线投向了别处,半天不吭一声。
二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邱三桥看到寻逸的反应就知道这孩子一准是去调查沉船事故了,在调查的过程中阴差阳错地碰到了假币团伙。他不紧感慨,寻逸这孩子虽然聪明,但做事还是太草率了,如果不管他让他四处去查,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儿。
邱三桥又想,自己似乎没资格说寻逸草率,要是时间倒回到十五年前,他的闯劲儿或许一点儿不逊于对方。
末了,邱三桥叹了口气,想着还是得稍微“教育”寻逸两句,不然以后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于是他耐心地说:“小寻,你还记得研究生复试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你说你要系统地学习一些法学知识。可刚开学,外刑课你不来,犯罪学课你也不去,却跑到这里来调查假币团伙。幸亏我们及时找到你,再晚一些,你就……你要是真有个好歹的,我怎么向你父……母亲交代?”
寻逸又看了自己老师一眼,然后垂下了眼帘,张了张嘴,不过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邱三桥对寻逸的脾气已经是心知肚明了,他思忖着,既然男生软的不吃,那么他只能用强硬的办法了。想到这儿,他板起脸威吓道:“这种事要是再有下次,你就找别的老师带你,我是没这个能力了。”虽然用这招对付别的学生百试不爽,但对寻逸灵不灵,他自己心里也没谱。
“老师,我很抱歉。”这次寻逸很快就开口了,不过邱三桥却没从对方的话里听出多少道歉的意思。
邱三桥还想再说些什么,谁知这时候叫的出租车到了,他只好闭上嘴,扶着学生坐在后面。
司机师傅按下计价器,问道:“上哪儿啊您?”
邱三桥一听这声音这语调立马愣住了,紧张地朝驾驶座上的人看了几眼。但遗憾的是,车里光线实在不怎么好,尤其是前挡风玻璃那块儿特别暗,他跟本无法从后视镜里看清司机的长相。
邱三桥心想,自己该不会是遇见中午那个特能侃的司机了吧?一天之内连续两次碰见同一个司机的概率怕是比出现恶性连环杀人案还小,他今天应该买张彩票才对。
邱三桥叹了口气,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他一时拿不准一会儿司机要是问起他“儿子”的事,他该怎么回答。毕竟他“儿子”现在就坐在他身边,万一穿帮,他好不容易在寻逸面前竖起的威严顷刻间就会荡然无存,说不定那孩子还会在心里笑话他。
司机师傅见后座的乘客不吭声,回过头看了看,当他看清后座上的人是自己中午拉过的大学老师以后,热情地打听了句:“呦呵,巧了,又瞧见您了。老师好,老师好,您把孩子带回来了?”
“是、是啊。”邱三桥硬着头皮,心虚地回答。
司机又扯开了话匣子,追问道:“见着女孩儿的家长了吗?”
“见到了。”邱三桥如坐针毡。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着寻逸,不痛不痒地“教育”了句:“小伙子,长大以后可得好好孝敬你爸,你看他为你操了多少心。”说完他又扭头看向邱三桥,继续道:“哎,老师,我闺女跟您儿子一样,也没少让我操心,现在上高中了还好一点儿。”
“是啊,大了就好了。”邱三桥闷闷地应道,他心想这师傅也太能侃了吧,他来燕京这么久了,还从来没见过的这么能侃的。
第30章
寻逸听了以后莫名其妙地看了邱三桥一眼,显然搞不懂两个男人在说些什么。
邱三桥觉出气氛不对,立刻转移话题:“师傅,这么晚了,您还在外边跑?”
“我这不是正准备收工回家吗,我家住在城南头儿,正好顺路把您爷俩儿捎回法大。”司机说着,调了调播放器,调出一出程派的《二进宫》(京剧)。他似乎特别喜欢里面杨士郎的唱腔,每当杨士郎开唱的时候,他都会跟着哼哼几句。
杨士郎一曲唱罢,司机似乎从明代又穿越回了现代,他抖了抖精神,接着刚才的话茬儿说:“小伙子,你想没想好以后要干什么,跟你爸爸一样也学法律?”
“师傅——”邱三桥刚想扯点儿别的,就被自己的学生打断了。
寻逸冷淡地回了句:“他不是我爸。”
司机和邱三桥都愣了愣,前者很快反应过来,啧啧道:“小伙子,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你爸那是为了你好,你干嘛要跟他对着干,还不认你他了。”
寻逸面无表情地看了邱三桥一眼,然后把头转向一侧的车窗,再也没说一句话。
邱三桥被司机逼着时不时交流几句子女的教育问题,他没养过孩子,更不知道养孩子是什么感觉,只能硬着头皮应付对方。
期间寻逸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车窗外的夜景,就像没听见二人的对话一样。
快到法大的时候,邱三桥兜里的手机突然振了振,他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犹豫来一下,还是接了电话:“戴老……我现在在外面,马上就到了……没什么大事……我叫裴召过来帮了一下忙……好。”
邱三桥把手机收回去的时候,才想起刚才在1503号房间里的时候捡了寻逸的手机揣在兜里,却忘了还给对方。他边把手机还给自己的学生边说:“小寻,你看,你这事把全院老师都惊动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院长都得跟着辞职。”
邱老师的话有夸张的成分。
寻逸没吭声,默不作声接过手机,开了机,收件箱里立刻来了两条未读信息,都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一条写着【寻寻,我真的错了,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我已经检讨很久了,你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吗?】
另一条【寻寻,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们能不能回到以前?】
寻逸冷冷地打量着短信中的文字,隔了一会儿才敲了几个字【在我心里你跟杀人犯没有任何区别。】,发出去。
对方立刻回【寻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没隔多久,又发来一条【寻寻,我真的很后悔,很愧疚。你如果还不解恨,就再打我几拳。】
寻逸看了后只想冷笑,如果后悔和愧疚能让已经死了的人活过来,能让坏事变成好事,那么还要法律来做什么。
【寻寻,我明天来找你,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寻逸见别人称呼他“寻寻”就心烦,但刚才收到的那些信息偏偏要跟他对着干,一直“寻寻”来“寻寻”去的,把他弄得暴躁得不行。
寻逸眯了眯眼睛,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干脆关了手机。
邱三桥他们的出租车很快开到了校门口,司机师傅的“临别赠言”让他在自己学生面前又尴尬了好一会儿。
走在校园的大道上,邱三桥侧头看向寻逸:“小寻,你现在怎么样了?我送你回宿舍。”
寻逸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绝了:“我没事了,一个人可以回去。”
邱三桥把寻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觉得这孩子已经恢复过来了,也没再勉强,只是交代了句:“到宿舍给我发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