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倒了两杯茶就带着柳儿在一旁的书桌上写字,村长没急着开口而是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
他们搬家后李连生还是头一次过来看看,堂屋摆着会客的桌子和柳儿的书桌,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处处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周禾是个勤快人,窗台都擦得光亮,一丝灰尘也没有。
村长心里忍不住暗暗赞叹几句,面上却不显,抿了一口茶直说道:“你家厢房里那些粮食打算啥时候卖?”
“可是有人要收?”
村长回:“大雪封路了,附近的几个县已经着手安置灾民了,咱们县被那些趁机作乱的流民弄得焦头烂额的,哪顾得上收粮食啊,是隔壁县要收。”
江现离道:“这几日还是十九文一升?前几日听说快囤够了。”
“涨价了,你还不知道吧。”村长凑近神神秘秘说:“我听小道消息说,隔壁县的流民最多,为了安抚那些人,官府宁愿多花点银子也不能让他们惹出事端,城里所有的庙和善堂都腾出来安置他们了,这些日子也在大量收购粮食呢,前日已经涨到二十文了,咋样,你卖不卖?”
江现离闻言思量了片刻,这雪下起来不知何时会停,但朝廷的人也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路被堵死,说不定雪一停粮食就送过来了,再就没有这么高的价格了。
这几日他也在四处留意消息,要是想卖高价就得抓住机会,已经在厢房押了三个月了,此时出手也合适。
村长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得听听周禾的意见,忙回头唤周禾,“小禾,你同不同意卖粮食啊,二十文一升呢,你们可是赚的翻番了。”
周禾茫然地抬头和江现离四目相对,这件事都是江大哥做主的,他只负责记账,他“村长,江大哥说了算,我只管收银子。”
李连生闻言竟哈哈笑了几声,看着江现离打趣道:“看来你们这个家还是小禾说了算啊,银子在他手里呢。”
周禾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脸微微热移开了目光,继续和柳儿写字了。
江现离神色舒展,眼底笑意沉沉应允道:“那就明日卖粮吧,村长可是有靠得住的门路?”
这么大的事村长肯定不会白来一趟,想也是要从中抽点利息,李连生看他的目光带着赏识,这年轻人果然懂得人情世故,收粮食时他帮了忙,卖粮时哪能落得下他。
“唉,我远方侄子就在隔壁县负责这事,前几日找到我让我帮帮忙,我寻思咱们村正好有粮食,左右卖谁都是为了赚钱,何不做个人情,你说是吧。”
江现离心里嗤笑,伸手端着茶碗浅啜一口茶,淡淡道:“村长有话直说吧,您要抽多少?”
李连生瞄了一眼他的脸,见他神色如常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松松脊背,刻意驱散后背刚刚涌上来的一股凉气,他笑着打哈哈,“我们就按规矩来,我要半成,这半成我和我侄子三七分,你可以去打听打听,都是这个价。”
他说完生怕江现离不愿意,他也知道这人消息这么灵通也是有门的,只不过走自己这边也是想卖个人情罢了,李连生等了片刻,就见对面人点头答应了。
“明日就来吧,我也要现银。”
“好说,官府给的都是现银。”
这么痛快就做成了一桩买卖,村长心里也高兴,又寒暄地夸了几句:“还是你小子眼光长远,短短几个月从秋到冬就赚了二百两银子,我要是手里有钱我也囤点粮食了。”
“没亏本就行。”江现离囤粮食本就是想赚钱,这会不趁着有灾情出手明年春天也能保本,只是灾民闹得凶这才抬高了粮食价格。
商量好卖粮的事村长嘱咐了几句就出了门,刚走到路旁就见路口有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越走越近。
“站住,你们是谁?怎么到我们村来的。”
李连生快走几步凑近只见那二人看着像一对母女,母女两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袍,蓬头垢面的,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年纪稍长的那个老妇人双眼空洞,眼皮耷拉着,仿佛快晕倒了。
“我们是外乡来的灾民,家里遭了灾才出来逃难的。”一旁的女儿搂紧了娘亲的身子,带着哭腔说:“求求好心人给我们口饭吃吧,我能干活,我娘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她。”
村长本不是心硬的人,皱眉思量了半晌,那女子还在哭哭啼啼的,那个老妇人已经合上了眼,李连生也不敢再耽搁急忙去了距离最近的周禾家,喊了江现离搭把手把人送到老大夫家去看看。
这是村里头一回来外乡的灾民,村长还在犹豫怎么安置,前阵子刚说要有防备,这会他自己就救了两个人回来,这不是带头出尔反尔吗。
这可为难坏了。
一柱香过后,老大夫摇摇头遗憾地叹了口气,“这妇人内里亏空太久,我也救不回来了,请家里人节哀顺变吧。”
屋里除了老大夫还有杨芪和江现离一家人,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虽说是陌生人但也于心不忍,周禾捂紧了柳儿的眼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幕,恍惚间自己眼前也覆上了一只大手,腰背被有力的手臂环住,耳边传来江现离安心的嗓音,“别看。”
那女儿趴在床前哭得差点背过气,老大夫急忙扶起她施了一根针,这才没让她晕厥,村长更是脸色黑沉沉的,背着手不说话。心里不禁暗叹捡回个麻烦,娘没了就剩一个姑娘怎么安置呢。
江现离默默看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那人的哭喊声,索性要带着人回家,这麻烦事和自己无关就不凑热闹了,刚转身就被村长喊住了。
“别着急走啊,你们看,这人……咋处理好呢?”
屋里沉默了一瞬,杨芪更是事不关己地坐在后头没出声,倒是老大夫心善提议道:“人死不能复生,我看还是先把人安葬了吧。”
“这倒是好说,大家伙一家出几文钱就够了,就当做善事了,那这闺女咋办?”
村长吐了口气问道。
一时间谁也想不到啥办法,那姑娘侧耳听后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用袖子胡乱抹着,脸上没有初见那样脏了,露出了本来的模样,五官对称脸蛋也是圆圆的鹅蛋脸,看着但是一副清秀的样貌,也是个颇为俊秀的女儿家。
只是屋里好看的人太多,光是杨芪一个人的面容就会让其他人暗淡失色,这姑娘的容貌也就没那么出彩了,屋里人各自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等了一会儿村长开口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你既然到我们村了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等我们把你娘安葬了,你有啥打算不?可有别的亲人投奔?”
姑娘抹抹眼泪摇摇头,低头搅着破烂的袖口,“我名唤李晴,今年十九了,从小就和我娘相依为命,从远山县一路走到这儿的,没想到我娘还是没挺过去,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受苦,不如……不如我也跟着去了吧……”
说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了满脸,村长见了也心软急忙劝阻:“你还年轻,哪能想不开呢,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吧,你先别着急,暂时先在我们村落脚,以后的事我在给你想办法。”
李晴听罢才收住了眼泪,抽了抽鼻子,一直垂着的头也抬了起来,他扫了一眼屋里的几个人,最先看到的就是杨芪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不过那人神色戏谑,看着也像不靠谱的,她移开目光打量起门口站着的三个人,看着像是一家人,那男人高大英俊,身材结实有力,虚虚地揽着怀里的一大一小,看穿着也不像穷苦人,光是远远望着就让人觉得安心可靠。
她只瞄了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悸动,匆忙收回了目光。眼下她想要安定下来就得装出一副可怜模样,这里的人看着都是心善的,能帮自己一把那就再好不过了,其余的日后再做打算。
村长还以为这姑娘流离失所又刚失去了娘亲得缓上一阵子才能思考,没想到她点点头立马感谢道:“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
说着作势就要跪下,村长忙摆摆手扶她起身,大手一挥道:“事急从权,过了晌午就给你娘亲办后事,晚上给你找住的地方。”
李连生思绪飞快地转动,老大夫家有侄子在,自然没地方,他家里只有一个炕,住个姑娘也不方便,江现离家倒是屋子多,想必有地方安置。
“周禾,你家有没有空屋能让这姑娘暂住几日?”
江现离淡淡扫了一眼那个姑娘冷脸道:“我家鸡窝有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