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橙拍拍他的脊梁,“睡吧。”
“我……其实想问问……”
“问什么?”
“指头细,所以不疼是不是?”
“再谈这个话题,我真会憋不住的。”
他爽了,汪橙还硬憋着。江野想探下去的手在腰际间被汪橙捉住,“不用。”
“不会憋坏?”
汪橙说:“再给你俩月时间,够不够?”
两月后,汪橙该走了。江野沉默地拱进他怀里,没让他看见自己眼里划过的失落。
北京演出结束已是六号晚上。没航班,只能坐高铁回去,跟得上次日高考。
兵荒马乱的两天高考,迈出考场后,他们不像一些学子会突然觉得陷入空虚,也不会像一些人觉得终于摆脱了桎梏,更没有老唐说的那样,有种战士归刀入鞘的自豪。
甚至来不及品味埋头苦读十多年画上的那个句号,已被催上飞抵台湾的航班,开始了为期一周的两岸艺术交流。
最后一场晚会,江野饰演赵云、汪橙饰演曹纯,一人白甲一人黑甲,打得逼真而精彩,把艺术周的高潮推至顶峰。
后台刚卸完妆,总导演引来一位观众,说是艺术周的最大赞助商汪老板,想和他俩合个影。
江野脸上挂着营业性微笑,准备合影时瞧见汪橙和那人对上了视线。
两人都没说话,目光显得呆愣。江野顺着汪橙的目光瞅向汪老板,五十岁年纪左右,眉眼和他师哥极其相似,同样带着点混血的意思。
*
在远离市区的一处中式院落,外设门岗,内有巡哨,抬头随便看一个地方,都有摄像头。若非知道汪老板是个商人,会让人误以为这里住着哪位政要。
江野特想问一句,这里治安不好么,没好意思开口。
进去之后才知道这个别墅有多大。像穆小乙那样成功的商人,住的地方左不过千平,汪老板的家不能按平方算,得论亩。
我家房子有几十亩,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江野不能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被汪老板引进去后目不斜视。汪橙更没心情关注其他,全部心思都在汪老板的那句话上—
“我家有件大靠,白玉打造,是清朝时宫里头出来的东西。两位要是有兴趣,不妨到蔽舍小叙。”
院里颇有些曲径通幽的味道,一路走到客厅,里头的摆设仿照明清。
中堂挂着匾额“诗书传家”,下头四幅画梅兰竹菊。雕花的长条案中央摆着一台老式钟表,左右放置着大珐琅瓶,一个瓶子里插着孔雀翎,另一个插着卷轴。
案下八仙桌半掩半露,两旁各有一把太师椅,顺着两侧往外则是客位。这些家具看不出什么木质,发红发黑又发亮,有年代的厚重感。
正中三脚镂空鎏金兽,嘴里吐着檀香,整个屋子被淡淡香烟这么一蒙,像一副久远的静物画。
江野汪橙坐在客位,汪老板坐在靠近他们的太师椅上。汪老板国风衣着,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现代人穿着的师兄弟俩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佣人上了茶,汪老板寒暄几句。他看出来汪橙心思不在此处,但他请两人过来,也并非真的想让他俩看什么白玉打造的大靠,而是有话要问。
汪老板说:“两位知道长坂坡这出戏,演得最好的是哪个剧团?”
演得最好的当然是我们团,江野没正面回答:“现在这出戏已经绝迹了。”
汪老板笑了笑,“所以看到两位演这出折子戏,我很开心,寻去了后台。你俩年纪小可能不知道,演得最好的莫过于河州剧团。他们那出子龙挑甲、子龙卸甲,已成绝唱。”
“是。”汪橙脸色沉了下来,“已成绝唱,剧团都已经不存在了。”
“是么?”汪老板微感惊讶,“我有二十年没往内地去过了,可惜可惜。”
汪橙问:“您说的大靠是?”
汪老板说:“原本是一对儿,叫金丝玉鸳鸯靠。”
江野汪橙同时坐直了身子,绷紧了神经。他俩互望一眼,白玉靠果然在他手里!
“不瞒两位。”汪老板掐指算了算,说:“二十一年前,我随家父去内地寻亲,正巧遇见河州剧团排演的长坂坡大火,于是就去看了一场。”
何止是一场,汪老板的父亲追着剧团看了十多场。不止是戏好,他喜好收藏古董,一眼看出来江玉堂和范星芒身上的那两件大靠不是俗物。
江野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另一个疑点,“寻亲?”话是问汪老板,目光落在汪橙脸上。
“对,寻亲。”汪老板也看向了汪橙,说:“我祖籍西安,当年大陆失守的时候……”
“我们叫解放。”江野纠正道。
汪老板尴尬地笑笑,“那时家祖带着一家人随军来到台湾。事出仓促,有两个家人留在了大陆,一个是我的奶奶,一个是我的叔叔。对了,我的奶奶是俄罗斯族。”他说完想在汪橙脸上寻见些什么,可惜除了焦急要见见白玉靠,汪橙没有别的心思。
汪老板只好问道:“汪先生,您母亲祖籍哪里?”
“河州。”汪橙答道。
汪老板脸上一抹失落一扫而过,而他并没有放弃。间隔半个多世纪,谁能保证当年留下来的人会一直住在西安,况且当初他随父亲找遍了陕西,毫无消息。
江野插言道:“我姑姑是孤儿,哦,就是我师哥的妈妈,她是孤儿。”
汪老板倏地站了起来,眼神中露出了希望:“两位稍等。”说完疾步去了后堂,不一会折了回来,走到两人面前,把一张老旧的相片放在茶台上,有些激动地问:“这张照片……”他指着其中一个小孩,“眼熟么?”
照片发黄,模糊不清。坐着一男一女,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