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老虎特别漫长,还很厉害。昨晚疯到半夜的江野,今早明显体力不支,还好是文戏,不用穿胖袄、再披挂上那身二三十斤重的白玉靠。尽管如此,还是觉得一阵阵目眩头晕。
他病恹恹看着生龙活虎的汪橙,这人是机器么,怎么不知道累呢?
俩人下了戏,台角稍作歇息。锣鼓梆子声震耳,震得江野心烦意乱直想吐。
“怎么了?”汪橙伸手搭在他额头,“脸色这么差?”
他这一问,江野憋不住要吐。
江野冲进卫生间,汪橙忙跟过去。
早上就没胃口,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按着马桶什么也吐不出来,汪橙拍着他的背,着急地问:“到底哪儿不舒服?”
“就……心里恶心。”江野突然回头,“诶?我不是有了吧?”
“……”汪橙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汪橙给他把脉,脉象沉微稍缓,是中暑迹象。加上连日来劳累,这时一并发作出来。关心则乱,汪橙心想,给他补得也太急了点。
江野看他有些自责的样子,紧张起来:“我怎么了?”
汪橙扬起唇角:“喜脉。”
“……”
“你去宿舍开窗躺会儿,别开空调。我给太爷爷说一声今天不排你的戏,再出去给你买点药。”
“什么药?”
“安胎。”
“你能不能正经点?”江野瞪着他,也不知是谁先不正经的。
汪橙神情正经,凑他耳根边悄悄说:“这些天给你的食补里,我下了点别的药。”
江野:???
“大概率能让男人怀孕。”
江野:!!!
汪橙出去了,江野躲卫生间里一时竟然惴惴不安。
姑且不说真假,真搞出来个孩子,该给爸妈叫爷爷奶奶还是姥爷姥姥?该给我叫妈妈还是叫爸爸?
这是个操蛋的问题。
江野还是很听他师哥的话的,回宿舍开了前后窗,乖乖躺床上休息。煞有介事摸了摸自己肚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做了个梦,自己生了个八斤半的胖小子,长得特别像汪橙。他还没抱着孩子,肚子一痛,眨眼又生一个……
一梦惊醒,江野出了一头汗。除了阵阵心悸,人好像舒服了很多。
这时汪橙回来了,提着一小包药,他站在床头拆药,江野红着脸说:“我刚刚做了个梦……”
汪橙把口服液递过去:“喝了。”
江野接过来说:“我梦见……我日,谁家安胎用藿香正气水啊!”
*
长坂坡终于迎来了首演,依然在河州大剧院。由于这出戏当年大火之后便销声匿迹,一直勾着老戏迷们的心,他们这次抢先出手,势如雷霆,叫江野汪橙的许多粉丝挤破脑袋也没能买着票。
经过协商,市电视台做现场直播。中心广场的大屏幕下人山人海,比过年还热闹。
演出前,百花社接受媒体采访,记者们永恒不变的话题:这次准备摘几朵?
江野又比出了三根手指。
“又是三朵?”
其他记者异口同声:“是OK啦!”
记者:“网上有专家评论,说百花社善于文戏武唱,武戏文演。这是制胜法宝,真是这个意思吗?”
“文戏要演出武戏的紧张感,武戏要演出文戏的细腻感。制不制胜不好说,这样演勾人是肯定的。”江野说:“总之我们百花社就一个宗旨,一出戏俩小时,你走进剧场看我的戏,一旦坐下来,不到杀戏就甭想起来,有尿也得憋着。不然对不起您的票钱。”
江野眉宇间自信的小模样,汪橙怎么都看不腻。
正如江野所说,有着十分之七武打戏的长坂坡,竟能把观众看哭。
最后一场,赵云七入曹营,与曹纯战得昏天暗地。舞台左右各摞起三张桌子,江野汪橙站在上面,在紧密如雨的鼓点突然停顿时,各自一个漂亮的云里翻,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台下掌声如爆。
曹操传令:“孤要活赵云、不要死子龙!”
怀揣阿斗的赵云再次被围,拼死要杀出一条血路。
怀中阿斗久无声响,赵云边杀边叫:“阿斗!”
阿斗仍无动静,围兵越来越多。英雄末路,赵云的希望一点点破灭,他大吼一声,待要自刎——
灯光推暗,配乐突停,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哭叫久揪心头的观众落下眼泪,忘了鼓掌,也忘了叫好。
与子龙打出感情的曹纯故意卖出破绽,赵子龙长.枪一挑,曹纯身上的墨玉靠应声而落,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排山倒海,要把剧院屋顶掀掉。
子龙策马上了高岗,勒马回头望向曹纯。没有唱段、没有台词,只那相惜一眼,再次征服了所有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