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还好,活着回来反倒令人头疼。
……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宁长风依旧杳无音讯。
容衍停了早朝,让景泰蓝独自上朝,自己则整日整夜地对着阴山地形图钻研,将那可赞逃跑的路线和宁长风有可能受伏击的路线一一推敲,飞鸽传书给留守陇西的护卫进山寻人。
可阴山连绵千里,山脉深处无人可至,想找一小队人马何其艰难?
人人都说他工于心计,喜欢将人心攥在手里肆意把玩。但容衍看他们至痴至狂的模样,心中只觉得无趣极了。
怎么会有人把软肋交给别人呢?
遇上宁长风后才每每都觉无能为力,他从来算不透与他有关的一切。
命运在宁长风身上披上了一层纱,叫他苦思冥想,不得求解。
已是四月,正是乍暖还寒时候,陈璟例行给母妃烧完香,念了往生咒便起身往外走,经过回廊时不由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定在原地。
就见回廊那头天青衣袂一闪,容衍竟在夜半三更时,推开了从未进过的祠堂门。
自那日把陈修气走后,陈璟便死皮赖脸在归林居住了下来。
仍记得两年前,他护送容衍前往金平城治病时,宁长风曾不止一次地提过,容衍的心至诚至善,只是那上面裹了太多东西,令他每每言不由衷而已。
那时陈璟嗤之以鼻,那般长袖善舞的人,怎会长着一颗纯善的心呢?
如今他对宁长风的说法仍是不能苟同。
只是那日容衍将他带到祠堂,将供奉其上的母妃牌位指给他看,并告诉他可以祭拜时,他又觉得这人没那么坏了。
但容衍自己从未来过祠堂,更别提推门进去了。
陈璟望着那半开的祠堂门,脚跟转了又转,最终朝那边悄然走去。
月华如水照亮堂前一隅。
诸天神佛牌位供列其上,容衍生母的牌位在最下首正中间,牌位上刻的不是“容筱”这个她在北昭国被御赐的姓名,而是在羌族的原名:阿依木。
容衍替她点燃了长明灯。
阿依木旁边还有一个牌位,用红绸盖着,上面布满灰尘,但仍能看出刺绣精美绝伦,绣娘的手艺定是极好的。
像一方红盖头。
容衍顿了顿,轻轻吹去红绸上的落灰,给这座被遮得不见头尾的牌位也点上一盏长明灯。
烛火跃动,满堂灵位,容衍跪伏,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他捧着燃香,眼底是连夜熬下的青黑,沙哑的声线一遍又一遍在祠堂回响。
“容衍跪拜,敬求八方诸神,佑他平安无事。”
……
“锵”一声交戈声响,宁长风疾退数步,脚跟抵在树根上才止住退势。
他咽下涌上喉间的一口热血,手中的长刀寸寸崩裂,碎落在地。
在他不远处,身高近两米的那可赞赤身肉搏,身上的衣物被他自己发狂撕去,裸.露的上身皮开肉绽,血流不止,疼痛似乎更激发了他的凶性,他扔掉手里凹陷塌瘪的铁锤,咆哮着朝宁长风冲来。
自带兵追入阴山后,宁长风循着踪迹将那可赞赶到此处,消耗了他大部分的亲兵。
被逼到山穷水尽之际,怎知那可赞突然发狂,武力暴涨,刀斧加身竟不知疼痛,守护在他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信被他徒手撕裂,血雨碎肉撒了满地。
林子荣率兵结阵几次伤他要害而不得,反倒被他大掌一挥拍出老远,脏腑差点震裂。
宁长风只得让他们躲远点,单独与他对上。
那可赞来势迅猛,所经之处碗口粗的树干被他大掌纷纷拍断,就算是宁长风也不得不暂避其锋芒,矮身错开,翻滚至他身后,跳上一株古树,抽出靴中的纯黑匕首,躬身以待。
扑了个空,那可赞暴怒,开始疯狂撞击树干。
“喀拉”声响不绝,古树颤巍着摇摇欲断,宁长风抓紧树干,眼睛死死盯着下方。
就是此时。
他一跃而下,手中匕首直直没入那可赞头顶,一拧一转!
那可赞仰天发出怒号,身体瞬间僵直,“砰”一声往后倒去,溅起无数落叶。
他浑浊的眼珠缓缓恢复清明,尚余一分气息的他眼珠在血红的眼眶里轮了半轮,突然定定地落在宁长风胸前。
一枚镶着翠绿宝石的戒指自宁长风胸前挂落,在他眼前晃动。
那是他亲手送出去的。
那可赞抬起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去触碰那枚女戒,意识已经模糊的他口中在呢喃。
“阿依木,我太阳般的公主——”
一把匕首横来,削断了他的手腕。
那可赞沉重的头颅往地上一砸,彻底死去。
宁长风单膝跪地,将掉出来的翡翠戒指塞回衣服里,突然有些脸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