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2 / 2)

宁长风将他抱到大腿上坐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会有这种想法。自古以来法理难废,莫说是你,便是开国大帝来了,国律也不是说废就能废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景泰蓝抬头,神情倔强:“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这样?”

只是因为女子或哥儿的身份,便注定要被剥夺机会,条条路都堵死么?

宁长风摸着他脑袋,语气平静地分析:“是人在一起便会有利益之争,将别人踩下去以攫取他们的养分来供给自己,这是人之本性。你扬言要废国律,便是要将他们嘴里已经叼着的肉抢走,岂有不跳脚之理。”

景泰蓝低声叹气,眼睫垂下:“那就没办法了么?”

年幼的帝王深感自己的弱小,此刻他想拼命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身边的人,不让阿爹受到哪怕一点非议。

宁长风望着失落不已的景泰蓝,语气一顿,道:“有。”

“不要着急,潜移默化,徐徐图之。”

*

马车缓缓穿行过崇文街,出了城门,直往郊外归林居而去。

城内御赐的府邸他住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郊外容衍置的宅子里,方圆二三里都无人居住,更没有那想趋炎附势的人一个劲儿递名帖,清净得很。

一进院子,景泰蓝便欢腾着跑过去看除夕。

小家伙站在学步车里,一见景泰蓝便咯吱咯吱地笑,张开小手带着车轱辘一路跌跌撞撞跑来,糊了景泰蓝一脸口水。

景泰蓝毫无芥蒂地擦掉,将小除夕从学步车里抱出来,扶着他的小胳膊教走路,嘴里发着一二一二的字眼。

瞧着有模有样的。

容衍自小厨房里走出来,宽袖扎起露出沾满面粉的手心和手腕,见到景泰蓝扶着除夕歪歪扭扭走路的样子不由无奈笑道:“你少惯他,皮着呢。”

话音未落就见除夕弯腰捡起地上一只虫蛹直往嘴里送去——

景泰蓝阻止不及,眼睁睁见他咬住,咯吱咯吱嚼了两下,突然小眉毛一皱,“呸”地吐了出来。

他大惊失色,准备迎接小家伙的嚎啕大哭。

怎知小除夕转身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口齿不清地指着小厨房的方向:“ci——ci——”

还惦记着上次百日宴没给他吃好吃的呢。

小家伙自从吃味以后,便对羊奶嗤之以鼻,整日对着大人的吃食直流口水。

容衍便将他的饭食换成了米糊糊,偶尔淋点汤汁,咸酸辣是一点也不叫他沾,宁长风觉得崽子应当没这么矫情,奈何容衍初当爹,那架势端得一个足,也便随他了。

景泰蓝便抱将他放在学步车里,推着往小厨房走。

容衍今日偷了个懒没上朝,美其名曰叫景泰蓝学会独立理政,实则大清早便遣退侍女,在小厨房忙了一上午。

宁长风撸起袖子,像寻常人家那般抹桌端菜,眼底漾起微微笑意。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景泰蓝望着在小厨房忙碌的身影,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一个是名扬天下的武安侯,却如寻常人家的夫夫一般挽袖烧菜,沾染一身烟火气。

无论在朝在野,那些名利好似从不会成为他们的枷锁与负累。

何其有幸。

能找到这么一个甘愿为之洗手作羹汤的人共度一生。

景泰蓝垂下眼,收起眼底的羡慕。

“来剥蒜。”宁长风在喊。

“好嘞。”只是片刻,他立即仰起脑袋,屁颠屁颠跑去干活。

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碗长寿面,面条细长地躺在碗里,上面卧了一个煎得两面发黄的鸡蛋,衬着翠绿的葱花,比宫里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诱人。

景泰蓝深深吸了一口面条的香味,望向入座的两位,渐渐视线变得模糊。

原来他们都记得的。

宁长风笑了笑:“阿衍惦记着要给你过了生辰再走,说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便叫我去宫里接你过来。”

“哦。”景泰蓝忙低下头,拿起筷子咬了一口面,却半晌都没吞下去。

宁长风见他脑袋扎得跟个鹌鹑似的,不由与容衍对视了一眼,双双放下了筷子。

良久。

一滴泪珠砸下,接二连三,砸进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面碗里。

坐在桌旁狂流哈喇子的小除夕一扭头就看到掉金豆子的景泰蓝,盯了他半晌,不一会儿便伸出小短手费力地替他擦眼泪,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景泰蓝更绷不住了,将一旁的除夕抱进自己怀里,低着头狂抹眼泪:“呜——我,我没事,就是……就是——呜哇你们要不要不对我这么好呜呜呜——”

他把脑袋埋在除夕身上,声音闷闷地从小袄里传来:“我会忍不住,忍不住的……”

忍不住肖想还做你们的孩子,忍不住流连忘返,贪心不足……

说到底他与宁长风无亲无故,不过是流亡鹿鸣镇偷得了那一年半载的无忧时光,现下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便应体面地退场,而非死皮赖脸地占着位置,叫别人为难。

宁长风心神微动,那一瞬间景泰蓝的身影和前世十四五岁的自己重叠在一起……像被抛入大海的一片枯叶,突然便无所依靠了。

于是他将景泰蓝叫到院子里,屏退了所有侍从,连护卫都退到院墙以外,确保无人听得到他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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