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何处?”
“死了。”
容衍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寒意:“被先帝投入虿坑,遭万虫噬咬而亡。”
*
轮船一路南下,抵达金平城。
城内一如既往地热闹,渡口上人来人往,卸货的民工背着沉重的货箱走过,没注意撞了宣和一下。
身旁伸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宣和借着那股力道站稳身子,将歪了的帷帽扶正,在人挤人的渡口显得尤为不自在。
宁长风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走在她身侧一臂之远处。
容衍与他悄悄咬耳朵,语气嗔怒:“你对女子似乎宽容得很。”
宁长风瞥他一眼,懒得搭理,心里其实受用得不得了。
这一瞥,眼角余光便落在不远处两道身影上,恰好其中一人也在看他,在他转过脸的一刹那目光由犹疑转为震惊,随即推了一把身边的人,结巴道:“宁,宁——”
裴瑜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忙捂住江山云语无伦次的嘴,大步上前行了一礼:“武安侯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
他笑脸一露,目光扫过容衍,几乎立刻确认了他的身份,不卑不亢地问了声好。
三年前他将宁长风送进军营,想借他拨乱反正,未曾想兜兜转转,竟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达了目的。
正统得以归位,该死的死、该散的散,他们筹划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宁长风的残废夫君居然是当年重伤在逃的容衍,当年人人得而诛之的走狗头子在这场皇权更迭中得以全身而退,摇身一变成当朝首辅,照样权倾朝野,较之前更甚。
只是此人关了诏狱,将审讯权归还三司,绣衣局便恶名不复,专营情报工作了。
如今乾坤已定,再无人能撼动他分毫。
裴瑜一时百感交集,面上却始终一幅笑盈盈的模样,待人接物滴水不漏。
宁长风想着宣和这小姑娘一路从盛京吐到金平也是遭罪,休息一日不为过,便答应去守备府上住一晚。
他未过多介绍,只说是带小妹前来金平城游玩。
裴瑜识趣不再多问,给他们备了一桌接风宴,他诚然是个人精,容衍更是游刃有余,席面不算冷清。
宁长风便专心干饭。
益州这边的菜式都是他喜欢的麻辣鲜香口味,在船上吃了两日没滋没味的饭菜,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容衍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题,手下却在一心二用,没多会便将挑去鱼刺的肉夹到旁边的碗里。
裴瑜目光落在宁长风碗里那块干干净净的鱼肉上,笑道:“这翘白啊肉质鲜嫩,就是刺多了些,厚之就不耐烦吃这个,首辅大人宠夫郎果然名不虚传。”
江山云一听不乐意了,反驳道:“那不是没人为我挑刺么?”
被调侃的宁长风略有些尴尬,便放下饭碗,岔开话题道:“今日两位大人在渡口忙什么呢?”
闻言二人神色俱是一僵,各自对视一眼,还是裴瑜先开口:“说来惭愧——”
“近几月益州各地频出怪事,多处村庄新坟被刨,里头的尸体不翼而飞,要么就是头天下葬的死人第二日好端端地跑回家里,过几日全家人都一并失踪了……”
“百姓之间传谣传得厉害,说是撞见有活尸三更半夜吃人,更甚者直言那些死而复生的人都是鬼魂,来向家人索命的……闹得人心惶惶,下官与厚之想尸体不可能凭空消失,也许是被歹人用作不法之图,便加强了各县搜查关卡,离开金平城的每艘船都要彻底检查才能启航……”
“只是至今仍无所获。”
活尸吃人。
捕捉到这几个字眼的宁长风额角青筋一跳,当即起身道:“带我去被刨坟的地方看看。”
第81章
益州地处西南,与南越和南昭国均有交界,除金平城和极有限的几座县城外,大部分地区山高林密、瘴气丛生、路途难行,民智难开,北昭官员私下里都称其为“冷板凳”,若被发配到这里,一生与黄芦苦竹作伴,升迁无望。
咴律律的勒马声传来,四人翻身下马,沿着山道往上走。
“起初便是这个村庄有人报案,道才下葬的尸体不翼而飞,我与厚之只当是有人盗尸倒卖,怎知失踪的尸体越来越多,后来发展至活人也开始一户一户消失,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查……”
“这铁网是——”容衍指着四面八方围住整个村庄的铁丝网问道。
裴瑜苦笑:“说来惭愧,百姓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我与厚之无法,只好将此地村民迁出,围锁了起来。”
宁长风上前攥住那铁网,手下用力撕开一道豁口,可供一人钻入。
听身后容衍又问道:“还活着的村民现在何处?”
裴瑜:“迁至别处看管了,一则以防他们再出事,二来也是怕他们再胡说八道,节外生枝。”
容衍“唔”了一声,不再说话。
村落里空荡无声,成片的乌鸦聚集在屋顶,看到活人进村时发出一段凄厉的叫声,扑棱棱飞走了。
路上荒草丛生,夹在道路两旁的屋子静默地耸立着,在逐渐昏暗的天色下露出黑洞洞的门窗,仿佛张开巨口等着吞噬活物的怪兽。
宁长风走在最前,容衍落后他半步,与裴瑜和江山云交谈着。
整个村庄都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此事最初发生在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