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他一出生就没有阿父吗?”
容衍怔住,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他平坦的小腹上,呼吸深深,眼眸也深深。
宁长风顶着他难以置信的视线,语气略显无奈:“又揣了一个,你可真能干。”
“那更不行!”
容衍深深吸气,扭头就走,不给他商量的余地。
“要去也是我去,姚厝恨的是我和先帝,这个账理应我去找他算。”
宁长风只得又追上去,跟在他身后道:“你去了谁来守城?何况他炼长生蛊将自己炼成了个毒王,普通人沾上就死,没有人可以対抗他,除了我。”
容衍蓦地停住,转身狠狠吻上那双薄唇。
他的吻又急又凶,唇舌攻城略地,似要将他拆吃入腹,藏起来好叫谁都找不着。
宁长风也不遑多让,将他唇瓣咬出了血。
容衍舔净唇上涌出的鲜血,埋首在他颈边深深呼吸,心脏在胸膛内剧烈地鼓动,让他一阵阵目眩耳鸣。
他自谓一生无惧无畏,却在拥有了宁长风后开始患得患失,冷硬的胸腔里生出了敬畏与软肋,令他惧怕所有无常。
“别总是抹黑自己。”宁长风的声音响他在耳畔,沉稳得令人安心。
“我的阿衍就是天底下最好,最温柔的人。”
是夜,一骑自城墙角门而出,朝南越的方向飞驰而去。
容衍站在城楼上,目送那一人一骑穿过游荡在葭野平原的活尸群,直至完全融入夜色中。
与此同时,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自南边飞来,落在他肩头,细长的脚爪上绑着一个纸筒。
上书:三日内撤城,速!
*
南越是一个神权国家,地处偏僻,多年不与外界来往,越地子民将大祭司的一言一行奉作神旨,因此祭司宫修建得相当豪华,雄伟巍峨立于最高峰,甫一入境便能瞻仰。
仿佛这般便真成了俯视众生的神。
宁长风避开耳目,一路潜行至祭司宫山脚,越往上爬越觉得奇怪。
因地理气候等缘故,南越百姓生得矮小强壮,多数野居山林,以打猎畜牧为生,可越往祭司宫的方向走,半山腰空置的茅屋就越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类似猿猴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脊柱弯曲,四肢着地疾行,灵活地攀援跳跃在山石间,见到宁长风便伏地呲牙咆哮,攻击性极强。
细观脸上光滑无毛,五官间距正常,的确是人没错。
宁长风心情已然沉到谷底。
这姚厝显然比他想象的更要丧心病狂,竟然将南越子民改造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用以守卫他的祭司宫。
在不知杀死第多少个这样的怪物后,剩下稍有些神智的终于夹着尾巴逃跑了。
宁长风收起短刃,依嘱绕到山腹一处隐蔽矮小的石门前,屈指叩了两下,又叩三下,如此往复三次,石门悄然打开。
一个全身罩着黑袍的身影站在门后,低声道:“跟我来。”
他下意识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像在哪里听过,那黑袍人已转身朝山洞内走去。
他跟在黑袍人身后,越走越觉得,这个布局怎么和先帝寝殿下的地穴如此相像?
区别是这里的规模更大,所见之景也更骇人!
黝黑的穴洞蜿蜒朝上,过道两侧是两个巨大的虿坑,无数毒虫蛇鼠在里面互相厮杀吞噬,不同的是,虿坑上方还有一道门,不时便有一两个人从门里坠入,掉进虿坑的一瞬间就被汹涌而上的虫潮包围,惨嚎声回荡在整座山穴,经久不绝。
不消片刻虫潮退去,露出白色的骨架。
也有零星几个未被毒虫吃掉的已不成人样,他们或坐或站的地方呈一片真空,肢体僵硬地抓过逃跑不及的虫蝎丢进嘴里咀嚼。
“他很喜欢这么做,似乎这样便能将自己受过的苦难加诸于他人身上,从被害者转为加害者,通过折磨别人使自己心里得到安慰。”
黑袍人领着他穿过虿坑,低声说道:“我曾经同情他,现在却憎恶他。”
穴洞内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宁长风问:“你认识他?”
黑袍人领着他来到一扇门前,闻言沉默片刻,摘下了罩住头脸的帽子。
一张周正的脸出现在面前。
宁长风在记忆中搜索片刻,声调微扬:“你是——落十一?”
他记得此人,完全是因为这人曾经掳走了景泰蓝,并差点将他绑到南越去。
落十一点头,微微抿唇:“我也是姚家最小的孩子。”
姚家大火之后,容衍私自将他抱回抚养。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直到姚厝找上门来……
不等宁长风开口,他又道:“此门后便是祭司宫重地,他这几日都不在宫内,你要找便尽快,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他按下石壁上的开关,石门缓缓打开,从里面伸出无数只青黑发乌的手臂,混乱无序地朝外面抓来。
宁长风来不及道谢,身形瞬间闪入门中,按下墙上开关,将自己与活尸一并关在门内。
狰狞扑过来的活尸在嗅到他身上的气味后蓦然停住脚步,随即若无其事地散开,游荡在石窟四周。
宁长风顺着地下洞穴深入,经过狭窄黑暗的孔洞,眼前豁然一亮,来到一片开阔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