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满灯油的孔明灯骤然间化作炽热的火球朝着地面呼啸而去。
火雨之下,清河大军兵败如山倒。陈老将军那精心呵护的美胡须也被燎焦了。
使劲拍掉身上的火星,陈老将军大声呵斥着, “不要乱,不要乱, 只是凡火而已!大家向前冲, 冲过去就好了!”
陈老将军企图稳定军心, 然而人类对火焰的恐惧是印刻在基因之中的,更何况面对眼前这毁天灭地的“神罚之火”呢?
将军首领的命令被普通的尖叫声掩盖。士兵们恐惧着、尖叫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跑!跑!跑!”
两万人的军队一旦发生混乱那是极其可怕的, 恐慌的士兵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想要逃跑。幸而此处是旷野, 空间广阔, 可是即便如此依旧发生了踩踏。在逃跑的过程中一旦倒下,那边就永远爬不起来了,只会被数不清的脚踩踏成为肉泥。
站在长芦县的城墙上,秦朔看向远处郊野上明明灭灭的火光,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纠葛——终究,自己还是踏出了这一步,也只能踏出这一步。
曾经的自己可以抛下一切去救一个陌生的路人, 如今的自己弹指一挥间就剥夺无数无辜之人的生命。自己似乎离最初的自己越离越远了。曾经自己不屑文道子的“杀一人而救万人”, 如今的自己却在做同样的事情。
可是走到如今这一步, 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 自己的身后有父母亲人、有忠心属下,还有许许多多信赖自己的百姓。自己不能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不仅自己会死,还会拉着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坠入无间地狱。
自己只能赢!
“九爷!九爷!”城墙上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这一刻秦朔就是他们心中的神明!
面对来势汹汹的清河大军,长芦守军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自己必将为九爷、为身后百姓战斗直至死亡。
在这种悍然赴死的悲壮情绪中,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未费一兵一卒便将敌军打得抱头鼠窜。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绪都激荡无比,满腔的激动无法言名,只化作一声高过一声的“九爷”。
“开城门!追!”秦朔下达了乘胜追击的指令。
本着“来都来了,来了就不要走”的原则,秦朔缺人缺得厉害,清河大军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吧。
此战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天光大亮,两万大军全部被俘。
秦朔下令将清河将领和士兵们分开关押,毕竟自己只想要劳动力,普通士兵最合适不过。但是将军、首领则不同,对于这种难以控制的对象,秦朔也不杀他们,只命人将他们捆绑起来丢到荒郊野外去,生死由老天爷决定。
这一边,普通士兵俘虏们被捆缚丢在长芦县城外,秦朔安排了医师为他们治疗伤口。
另一边,秦朔又下令继续出击,急行军南下直扑长芦的隔壁县城。秦朔不仅要吃下清河的两万兵马,还有给清河江氏一个好看。
秦朔的军队抵达野渠县之时正值正午,正是县城里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刻。
昨日夜里虽然刮起了北风,天气又回寒了些,可是正午时刻,太阳高照,烘烤得大地暖洋洋的。大家伙儿都乐得在此时走出屋子,晒晒太阳,溜溜弯儿。
“什么声音?轰隆隆的?”正眯眼晒着太阳的老妪侧耳细听,“这是打雷了?还没到夏天呢。”
“老婶儿,你耳朵不行了,这青天白日的,哪儿.....”笑话的人还未笑完,嘴角的笑容便僵住了,只因自己也听到了那轰隆隆的滚雷声,那雷声还越来越近。
“敌袭!敌袭!”野渠县城墙上的守兵乱做一团,他们大喊着关城门,又慌急忙地集队。
在远处骑兵大军抵达的前一刻,城门好悬才关上。然而还不待守军将士松一口气,琢磨着对方来者何人,自己如今兵力空虚该要如何应敌对抗。下一刻,地动山摇,雷鸣之声几欲炸裂耳膜,城墙上的守军要不被震翻倒地,要不被冲击波掀飞老远。
待到漫天灰尘散去,原本紧闭的城门已然破了个大洞,别说抵御敌军,便是一只老鼠都抵挡不住了。
“给江老家主带句话——莫挨老子!”
下一刻,铁箭破空直接钉在了野渠县摇摇欲坠的城门上,铁箭上还串着一份信,那是秦朔写给清河江氏家主的,信中主题就一个——莫挨老子!长芦老子要定了,你莫要再派人来打了,把老子惹急了,老子先打野渠再攻清河。
野渠县再往南便是清河县了,虽名为县,但却是清河江氏的大本营,祖宅家庙所在。
秦朔命人奇袭野渠便是要向清河江氏展示自己的力量,让他们知道自己不好惹。
但是攻破野渠县城门后,秦朔大军却没有再进一步,反而扭头就走,只留给惊惧的野渠守军一骑绝尘而去的背影——莫挨老子,老子只是不高兴搭理你,不然明天就能打到你家祖庙去。
这就是秦朔要营造出的感觉,不按套路出牌,这种“过家门而不入”的嚣张气焰和漫不经心,令人琢磨不透,更为忌惮。
更何况,以秦朔如今的现状,虽然强行拿下野渠并非没有这个实力,但在此后却会将自己拖死。
一来,唐海、长芦正值变革之关键时期,矿区、盐场方才建设,刚刚吸纳下的济世教还未能完全掌控,又有两万俘兵需要去消化。倘若再攻下野渠,秦朔必然分身无力。
而且野渠的隔壁就是清河,一旦秦朔拿下野渠,秦朔就真的和清河江氏不死不休了。
综合计算下来,拿下野渠只会百害而无一益。因此,秦朔只命大军攻破野渠县城,丢下警告信既可。整个过程来去如风。
“哦哦,我说吧,就是响雷了。”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老妪得意地对天点点指头,“那雷是从北边来的,轰隆滚滚的,可真响。”
“难道真的响雷了?”刚刚笑话老妪的人抬头看看天空,瓦蓝瓦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这雷从哪儿来的?
秦朔的奇袭军来去如风,只留下一城尚且懵逼无知中的老百姓。
当日夜里,清河江氏的家主江耕年便收到了秦朔的“警告信”,看完信件差点没被秦朔信中的嚣张气焰给气得厥过去。
“阿爹。”江氏嫡女江则初连忙上前为江家主抚胸顺气,却被一把推开。
“起开去。”江家主一把拂开女儿,气恨道,“你还道攻下长芦县的绝非林家小贼,说什么瞧着是个有大仁义之人,攻下长芦恐有另有缘由。”
“你看看这书信。”江家主将信件甩到江时则的脸上,“这哪里是个仁义人,就是个恶贼,毫无礼数,定是林家那个逆贼。”
原来在此前江家众人曾商议分析过攻下长芦县的到底是何人,毕竟先下长芦,再取定西,两地相距甚远。那林家小贼便是战神在世也无法做到吧。
而且随着各地消息一一传出,定西城几乎被屠了半座城,尸骨堆砌有城墙高,手段之残暴世间少见。而唐海、长芦两县除了死了几个县令县丞,便无流血,手段非常温和。
于是,江则初断言攻陷长芦之人绝非林家林锦。江家主也信了,他这女儿智谋超绝,只恨不是男儿身,江家主每每惋惜不已,很多时候还是信任女儿的谋划。但是,这种信任非常有限,一旦有什么风吹异动就会立刻动摇,比如现在。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江家主暴跳如雷。
江则初则在反复通读秦朔的信件,其后道,“阿爹,我们当再派大军,继续讨伐逆贼!”
“你疯了?!”江家主一双眼睛瞪得牛大,嘶吼道,“两万大军说没就没了!你还要继续派兵?便是打水漂儿还能图个乐呢?你这是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