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不久前,他进到入云阁时闻到的那股香味。
“!”他旋即召出玉骨扇抵挡,然终究是晚了一步。
冰凉剑刃刺透他的胸膛,叶珏诧异低头,一双含笑却冷若冰霜的眸子在看他。
“唔。”喉间腥甜,他努力咽了好几下,仍是呕出一口血,染红淡色的唇。
季雪满转动剑柄,剑身碾着肺腑又往里去了几分,血迹湿透衣衫,顺着指缝无声滴落在地毯上。
“歘!”长剑拔出,叶珏捂住伤口踉跄后退几步,“扑通”单膝跪在地上。
季雪满蹲下身,将沾满血的剑扔到他跟前。
“给你一个机会。”
他饶有兴致地等待叶珏的动作,但好一会儿过去,对方仍无反应。
季雪满变得不耐烦起来,疑惑问道:“你在等什么?”
叶珏看他一眼,默默拿起了剑。
“果然。”季雪满轻哂。
但出乎他的意料,拿剑的那双手,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剑身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颤抖地双手举起奉还。
“给你。”
季雪满的表情变幻莫测。
他嗤笑一声:“叶折瑾,你什么意思?我可是想置你于死地,你不杀我?”
叶珏挤出一个苍白的笑:“你想杀我,很正常。”
他知道面前的“季雪满”是幻象。一开始他也想过斩除,但是当他知道“季雪满”是由何而来之后,便再也无法下手。
即便是幻象,亦是他造的孽会导致的后果,他没资格反驳一句“这不可能”。
只是,他有一个要求。
“我的命想要便拿去,但须得是救完阿雪之后。”
对“季雪满”说救季雪满,这场面太过诡异,“季雪满”却是在听完后笑了出来。
“明知他对你有恨,你俩再无可能,你还愿意救他?”
“是。”叶珏坚定道。
“好吧。”“季雪满”点点头,站起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周围黑暗一点点退散,烛火蹭蹭亮起,但已不是入云阁一楼大堂的场景摆设,而是一个陌生的偌大殿堂。
殿内两侧植满奇异花木,高入梁顶,唯剩中间过道留有些许空间,但仍有一株巨树矗立于正中央,牢牢占据大殿的主要位置。
叶珏抬头望向上首,“季雪满”的身形在走动间逐渐发生变化,待他登上台阶,在藤木殿座前掀袍转身时,已全然变了一个人。
一名老者——或者说是脸和手上布满千沟万壑的褶皱、弓腰若龟壳的人,着一身墨绿衣袍,懒洋洋往座上一躺,声音却像少年般明朗轻快。
“叶珏,本仙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愿放弃,坚持要与本仙做这笔交易的。”
他这么一说,叶珏就猜到他的身份了。
他擦去嘴角的血,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向正前方,郑重行了一礼:“拜见仙君。”
阴阳合德木看他这副狼狈样,轻笑一声,一弹指,一道绿光注入伤口,叶珏明显感觉伤势在恢复。
他叹道:“没想到你是个傻的,不还手就罢了,最后又硬生生挨我一剑,决心够狠。”
叶珏抚摸已然痊愈的伤口,低眉顺眼道:“仙君考验,弟子应当坚持。”
“错!”阴阳合德木大声否认,翘起二郎腿,食指点点他:“非是考验,而是劝退。”
说起这事,他颇有咬牙切齿的愤恨意味:“赤木那老……老仙人,把本仙困在这,让好好反思。你瞧,本仙这不就在认真反思吗?光是忘川岸上那一群船夫都难搞定,不少来找本仙求愿的都望而却步。你倒好,把本仙的几个船夫耍得团团转,竟独身到了彼岸。”
“本仙呢,深明大义,拉你入幻境让你认清现实。你与季雪满,非是一条道上的人,你们的仇恨非是轻易能消除,你此行没有必要。”
叶珏低声道:“弟子认为,有必要。”
“那是当然!”阴阳合德木突然一改反对之态,吹胡子瞪眼的,拍拍藤木椅的扶手,像在警告他,抬头朝上又像在故意说给谁听,声音嘹亮道:“话说明白,不是没给过你放弃的机会,是你硬要坚持,所以本仙才答应你的请愿!本仙可是无辜的!被迫的!”
叶珏:“……是。”
“而且,你是甘愿献祭的那一方,还算道义,咱先说好了,这可不是邪术!”
叶珏:“……嗯。”
如此,阴阳合德木总算松一口气,拍拍胸脯,心想就算被赤木老贼知道了,他也是占理的一方。
长久未能得到进献的他激动地眼白都开始泛红,好不容易按捺住迫不及待地心情,他努力镇定地抬起右手两指,向大殿中央伫立的巨树轻轻一点。
巨树顶端分岔出一串新的枝桠。
阴阳合德木解释道:“此乃本仙本体,你所求之事,会由它完成。但是——”
就在叶珏转身向巨树走去时,阴阳合德木喊住他,堆满笑的脸上褶皱更深,当真宛若风干老化的枯树皮。
“既是交易,本仙出了力,你呢?天下可没有坐享其成的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