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盯着妹妹的眼睛,他并没有回避。
“今生…只愿同他一人相守。”
“那绥南王的女儿又是怎么一回事?”萧珑还记得马车里那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聪慧少女,“别人肯让女儿耽误在你身上,还是你想同那女子圆房生下子嗣应付宫中……”
“珑儿,你还是未嫁之女,怎得说这些?”
“女子怎么了?哥哥同我自幼长在江湖,九师伯和师父她们都是英姿飒爽的女儿家,义父就从来不对她们的婚事置喙,也不会拿世俗的条条框框约束她们。”萧珑毫不留情反驳兄长,“我只是不希望哥哥耽误了那位姑娘和义父……”
萧珏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杨茵茵同她生父一般早有算计,婚嫁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那义父为何会失忆?先前我还听青鳞说江湖上都在传义父被隋伯伯毒杀之类的,这其中到底是?”
“这事说来话长,师尊是中了剧毒,解毒过于凶险,他醒转后便忘了从前种种,闻人瑜才是师尊本来的名姓,我不希望他忆起过去也是因为那些年于他来说不过是煎熬折磨,若能这么无忧无虑过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方才说用药不过是一时不察险被尹枭那厮带偏了,现下不会了。”
“哥哥不想让义父想起来过去,真的……只是因为怕他难过,还是有别的心思?”
萧珏闻言一愣,但就是这一瞬的反应被萧珑看在眼里。
“哥哥在害怕什么?”
他确实怕,怕恢复记忆的闻人瑜会像当初那般拒绝,怕有朝一日他也会忘记他们相守的这段美好时日。可面对妹妹的质问,萧珏哭笑不得却并未答复,毕竟他暗藏的那些小心思实在不该说给年幼的妹妹听。
“真的没什么。平日宫中规矩繁多,你难得出一次宫,稍后我让苏拂给你派两个人跟着,你四处逛逛也好。”
萧珑当然知道兄长无意答复她,这儿话里的意思明摆着便是要哄人了。
“我能去舅舅府上见青鳞吗?”除了兄长萧珏和义父,萧珑最关心的无疑是卫青鳞,她入宫这几个月规矩多得吓人不说,连出宫一趟都困难,更不要提见卫青鳞了。
萧珏知晓妹妹中意卫青鳞那个侍卫,只是他此刻心中满是担忧,无心管妹妹同卫青鳞如何,只嘱咐了道:“可以,只是若出门,过从不得甚密。”
“好。”萧珑眼珠一转,脆生生得答应了,只是能否做到却不一定了。
妹妹走后,萧珏又独自在书房里待了许久,他也不知道这之间究竟过了多久,不过确实久到手下人察觉不太合常理进来询问。
苏招进来时,萧珏还在发呆,他斟酌了一番才小心回道:“王爷,大哥那边说公子依旧没想起其他的事,但言行如常,问您是否要过去?”
“如常……挺好的。”萧珏深深叹了口气才起身,吩咐一旁的苏招道,“待会你去调一队身手好的人来守在院子外边,除非我下令否则任何人不得擅入,若是……”
“王爷?”
“若是见师尊闯出来,你带人将人拦下,但切记不能伤到他。”萧珏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手下的人是否能拦住闻人瑜,而他更担忧对方听他说完是否会安然无恙,“还有,叫人拿我的牌子去请先前那位御医入府,就说我身子不爽利。”
“是,属下立刻去办。”
他该是下定了决心的,可真同闻人瑜对上眼的那一瞬,不知为何,心中又生出一丝怯懦。
明明闻人瑜同朱怀璧是截然不同的,他却总在闻人瑜身上看到过去‘朱怀璧’的影子,是而一照面连气势都矮了几分。
最后还是闻人瑜先开了口。
“正事谈完了?”
“嗯。”闻人瑜坐在一边的矮榻上,萧珏便走过去坐下,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小方几,“师尊,我们……”
“嗯,你说,我听着。”那小几上放了苏拂先前沏的热茶,只是这会儿茶水凉了不少,茶香也淡了,闻人瑜斟了一杯推到了萧珏手边,也不知他是本来就有这个习惯还是身体还保持着曾经的记忆,一如从前般坐在一起叙话闲聊时便会照顾着身边的萧珏。
“我们之间确实非比寻常,今日之前该做不该做的也都做过了。”
“你说的这不该做的……若是我没有想错的话……”闻人瑜瞧了眼萧珏,见他点头承认才又道,“可我们不是师徒?”
“是师徒,但也彼此爱慕。”
萧珏的眼神不似有假,闻人瑜不记得眼前这人,心下却并不抵触。
“失礼了。”他素来是个胆大的,说罢便起身走到萧珏面前,道了一句失礼便双手捧着对方的脸俯身在唇上轻啄了一下。
只这一下便有些惊世骇俗了,萧珏没料到闻人瑜本来的性子竟这般狂野,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想反手搂住人再来一波亲密举动时,闻人瑜已干脆抽身离开。
“公子说的,我信了。”
“欸?!”或许是闻人瑜太干脆承认了,本来心里想着该如何劝他接受的萧珏反倒像是被噎住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只侧头愣愣地看着身边人。
“不瞒你说,我从前便是更偏爱男子,为此没少挨家父的责罚。方才冒昧试探一番,我虽不记得公子是谁,却并不厌恶同你亲近,且方才同你说话时心下也有心安之感,便多少有些信了,若是害我,总不会是你现在这模样。”闻人瑜确实同过去的‘朱怀璧’不同,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有着截然相反的豁达开朗。
有那么一瞬,萧珏忽得想起侠者会那阵子见到颜夫人时,她说过的话。
她曾说过,她的三子虽性子顽皮,看起来马马虎虎的,实际却比他的哥哥姐姐都要细致温柔。眼下看起来,还是身为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孩儿。
“师尊……”萧珏不由握住了闻人瑜的手,他看着面前人,不由在想,若是没有耿垣、游淮川那起子恶人,闻人瑜的性子或许不会变成日后的模样,他们之间本不该有这些波折。瞧着闻人瑜此刻坦然的模样,萧珏忽得有了信心。
“琼之也可,我不知道是否是做你师父的那阵子改了表字名姓,总归还是按你喊惯了的称呼就可。”闻人瑜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下,才提起他心中好奇之事,“我们既是师徒又互相爱慕,那你总该见过子秋或者我爹娘吧?先前听那位…前辈说你是王爷,那这里……应当不是凉州了?”
“琼之,接下来我说的,或许你一时没有办法相信,但我希望你相信我,我绝不会欺你负你……”
萧珏的神情让闻人瑜心下感觉不太好,他又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才反扣住萧珏的手腕说道:“你说吧,我信你便是。”
“我当年是突遭大难,与妹妹流落民间相依为命,你救我们之时……奉剑山庄就…就已灭门有十五年之久了。”萧珏说出最后几个字时,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闻人瑜的神色,生怕他有哪里不妥。
“灭……不!这不可能!不……”闻人瑜瞪大了眼,定定地看着萧珏,他不敢相信,但只愣了数息,他便脸色铁青地站起身,说着人就要往外冲。
萧珏赶忙起身将人懒腰抱住,大声劝道:“琼之!我知道你现下一定不能接受,我知道你难受!你听我说!”
闻人瑜被他缠着无法脱身,咬牙斥道:“你若是我的知心人,此刻便不该拦我!”
“琼之!害你爹娘兄长的那些恶人都已经死了!是你亲手为你爹娘他们报了仇!让那些恶人付出了代价,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萧珏抱着闻人瑜的腰,整个人撞进他怀里,纵使是腰上背上挨了几拳也没有撒手,直到闻人瑜听到他一番话,才稍稍冷静下来,只是身子仍在不停颤抖,抓在他身上的手慢慢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