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才是闻人瑜的家乡,萧珏一开始也打算把家搬到这里。
因为早有吩咐,那次出京前就已提前命苏拂打点妥当,如今不过是挪个地方,倒也是一切如常。
重回奉剑山庄,闻人瑜心中五味杂陈。前次他来,是为复仇,心无旁骛倒也没生出那些许伤怀来,可如今诸事已了,倒真应了那句近乡情更怯的老话了。
偌大山庄似乎无人居住,但门闩那处只落了一把普通的锁头,也并无人把守看顾。萧珏身边的侍卫早一步开了锁搬了些行礼进去,等萧珏和闻人瑜到的时候,那院子倒也算干净,并没有破败之像。
萧珏原以为是手下人收拾利索,后来才得知他们进来时便是如此。
“看样子是耿兄一家虽未住在这里,却也有派人时时打点。”
听到耿这个姓,萧珏联想起那人的面貌来,“就是你那妹夫?”
“嗯,耿青槐是耿垣兄弟的儿子过继托付给他的,同耿垣一家不甚亲近。”这番也是解释当日闻人瑜诛杀耿垣祖孙满门,却放过了这个耿家老五,原来不止是因为是他亲妹夫的缘故。
闻人瑜回身朝萧珏伸出手,道:“我带你到山庄里走走,前次这里住了些闲杂人等都抽不出机会四处看看。”
“好。”
奉剑山庄经历过一次大火焚毁,后来耿垣又重新将山庄翻修了一遍,但从前院落却没有太大变化。耿垣死后,耿青槐为偿耿家做下的孽障将聚英堂改设成了供奉之所,其中供着闻人家已故之人的牌位。
闻人瑜站在门口,一时没有提步进去,握住萧珏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些。
萧珏侧过头,见闻人瑜双眼直勾勾盯着那些牌位,虽没有掉泪却仍是不免触动情肠,双唇紧抿,身子也在轻轻颤抖。他同闻人瑜有着相似的经历,所以十分明白闻人瑜此刻心中所思所想。
这时候,一切劝慰安抚的话语皆是无用,真正失去亲人、失去一切的孤寂和绝望,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谁又能明白。
正因为萧珏经历过,他才能够理解闻人瑜此刻的心思,拽起闻人瑜的手,牵着人大步走进堂内。
供奉牌位的桌案上香炉香烛倒是一应俱全,堂内四处也设有一排排烛台,只是大抵有几日没人来过了,那些蜡烛都烧尽了,只余下一点蜡根。
桌案前放着跪拜的蒲团,萧珏拉着闻人瑜双双跪在蒲团上,在闻人瑜还沉浸在伤感中时,萧珏先开了口。
“闻人庄主、颜夫人,小婿萧珏不才,今与令郎携手同归,愿结发白首,生同衾死同穴,至死不渝!”他神色凝重说完这番,立刻俯身给牌位磕上三个响头,最后一拜时却忽闻得耳边一声轻笑。
“琼之……”萧珏起身看向闻人瑜,见他眼角含泪,面上却是笑着的,不由呢喃唤了一声。
闻人瑜笑骂了他一句,“你这怎么就小婿小婿称呼上自己了?”
“不!我没有把琼之看做女子,我是说……”
闻人瑜抬手捂住萧珏的嘴,轻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你都自称小婿了,怎么还叫得那般生分?”
萧珏又惊又喜,回过神拉下闻人瑜的手,转过去又对着牌位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这回他改称的是爹娘。再拜了三拜之后,他跪直起身看向闻人瑜。
“爹、娘,孩儿不孝。似浮萍在外漂泊三十年无法以本来名姓过活,这么多年浑浑噩噩也不曾供奉烧香,娘亲过世时也未敢相认,所幸当年罪首皆已伏诛,孩儿也可告慰父母兄姊在天之灵。”闻人瑜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寥寥几句却丝毫不提他三十年来经历苦难,萧珏在旁听着难受却没有打断闻人瑜的话。
冷不防一只手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两人五指交握举至肩侧,便听得闻人瑜又道:“爹,孩儿今生唯爱重萧珏一人,愿同其生死相伴。不愿昧心辜负旁人一生,终究要负了您的期许,无法为闻人家延续香火,望您在天之灵,原谅儿子不孝。”
萧珏知道闻人瑜心里一定还埋藏着他不知道的事,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多问,而是紧紧握着闻人瑜的手,同他一道向桌案上的牌位叩首再拜。
二人相携出来时,闻人瑜面上不见早先喜色。
苏拂‘恰好’这时才赶来询问院落如何分配居住,萧珏有意岔开话题,便问道:“前次我们分到的山海苑是琼之从前住的院子吗?不妨我们就住那里?”
“山海苑是我二哥的住所,我的院子在山庄靠北的那个角落,从前没事就从后门溜出去到山里胡闹……”
萧珏朝苏拂使了个眼色,苏拂忙应下道:“那属下去吩咐人打点妥当。”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琼之,这院子还有诸多事宜尚需打点,眼瞅着时日还早,不如就我们俩牵两匹快马去城中逛逛?”
闻人瑜摇摇头。
“那我们……”
“我带你去山上走走。从前有些稀罕地方,如今……不知还在不在。”
萧珏随便唤了个经过的侍卫,让他去同苏拂苏招兄弟说一声,婉拒了侍卫随同后便同闻人瑜上了山。
崇阳城附近的那座山其实称不上什么稀罕,大抵是地处江南,这时节山中林木繁盛,一路撞见不少活物,往来也有猎户上山留下的清晰痕迹,比起丹凤山那种鸟不拉屎的破山沟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到底是三十年了,这里也变了几番样子。从前这又一处不小的水洼,我常同子秋来玩耍。”
萧珏本来跟着听,忽闻得一个名儿,一下子醒了神,追过去问道:“子秋又是谁?”
“詹子秋,眼下叫詹溪生,你应是见过他的。子秋原是我爹旧友的儿子,他爹因从属影门而遭众人追杀,子秋就被托付到我家,又因我们年纪相仿,从前总是玩到一处去。”闻人瑜回忆起幼时回忆,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其实子秋那人说他乖也成,人也确实闷,每次都是我带着他胡闹一通,然后回去被我爹罚跪祠堂……”
闻人瑜说起那人,萧珏脑中回忆,才想起是那清冷寡言的太一观道人,随后又听闻人瑜说起他二人少时往事,那语气熟络让他心中醋意大发。
“你们如何要好?”
“……待会同你说。”闻人瑜顿了一下才答了一句,随即便俯下身在左近一处杂草丛生的小山坳附近摸索。
“这地方倒是偏僻……你找什么?我帮你。”
闻人瑜没拒绝,萧珏便跟着蹲下身到处摸摸捡捡。抬头打量了这附近的景象,实在说不上好。因为紧挨着山壁一侧,正逢夏日里日头又毒,这附近没有活水,连花草树木都少得很。入目皆是杂乱堆起的山石,至于闻人瑜摸索的那块,则是及膝高的杂草丛,一侧就是砂石块,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什么好东西的地方。
那石头被日头暴晒,摸着便烫手,萧珏本来只是随手丢些个石块,忽得脚下一歪,晃动了一下。他开始只以为是脚下石板凹凸不平所致,可踢了一脚那石块,碎屑掉落数息之后,耳边忽闻得有东西砸入水中传来的回声,而此处原是没有水源的。
萧珏抬脚看了下那块不平的大石板,似乎是为了确认,一脚重重踩在边缘晃了一下,这次那回声更是明显。
“琼之,这石板下面有东西。”
闻人瑜起身过来摸了摸那块厚重的石板,手上劲力一推,竟露出条缝来。萧珏这才看清,原来那石板是个封口盖板,复又俯身帮忙推开了石板,露出洞口的全貌来。
“这下面竟别有洞天!”
“这山洞不深,只是洞口下便是池水,轻功下去时小心着些,别沾湿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