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洞口并不算大,对十来岁的孩子来说或许宽敞,但对成年男子尤其是他二人这般身形高大的男子来说并不算富裕。
萧珏是跟在闻人瑜后面下去的,衣服倒是没被水沾湿,只是肩膀处蹭了些洞口的沙土,原本素色的锦袍难免沾了些土色。
“这下面倒是稀罕,竟还有一处活水!只是这里面未免也太热了些……”萧珏俯身在洞口下片水池中洗了洗手,那水应是山脉之中的活水,触手倒是清凉,倒也可解一解方才在外面暴晒出来的暑气,见闻人瑜手中拿着一截早已腐烂到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绳结,在想想那洞口遮盖的石板,萧珏又来了劲儿,追问道“你和那道士从前经常来这里?”
“倒也没有经常,只是有时候同我爹拌嘴被罚,子秋若是在庄子里找不到我人,就会来这儿寻我。”闻人瑜有意无意说起旧事,撩拨起萧珏的醋劲儿,待劲头差不多了把人领进深处一方池中,方才在洞口附近感受的热气原是自这池子里来的。
“你们……!你!你做什么?!”萧珏还没来得及质问他和那道士的关系,便见闻人瑜站在那池子旁开始宽衣接待,腰带、外袍、中衣,最后鞋袜一蹬,只着一条亵裤坐在池边大石上,裤管挽起,竟自顾自泡起这热池子来。
“这处山中汤泉甚是稀罕,且这附近有一处风口通着,比方才洞口那处舒服许多,玉郎也快来试试!”
萧珏被他拽了一把凑近了些,确实感觉那池子周遭似有一道古怪的穿堂风,池水是热的,但靠近这处却十分清凉舒爽。
“这池子若是天然而成倒也算是稀罕了。”萧珏也学着将多余的衣服一脱坐在了闻人瑜身边,细细打量着这处山石岩洞,似是天然而成,内外景致截然不同,倒是个稀罕地方,而那热泉泡脚也着实让人轻快不少,不过他可没忘了正经事,复又提起那道人的事,“你还没同我老实交代!”
闻人瑜摇头轻笑道:“你这小冤家,竟记这么久。说出来你吃心又要闹我,我这把老身子骨可遭不住,索性便罢了。”
他嘴上说的是‘不说’,但实则已承认了大半,萧珏这般聪慧,自然听出了话中意思,知晓那清冷道人从前同闻人瑜关系非凡,果真醋了。伸手揽着身旁人的腰肢耍赖似的将人一起拖到了那热池中。
“就知道你这小冤家要来劲!这亵裤都弄湿了,看你待会儿怎么体面出去!”
“琼之只管歇着,等你缓出力气了,保管那亵裤是干净的!”
闻人瑜抬手撩了一把水泼在萧珏脸上,口中轻斥了一句,但身子却没有过多抵抗。
两人皆是有情,这番自是干柴烈火,没一会儿便厮混起来。
周身是温热池水,伴有丝丝凉风,又是在这幽深不为人知的岩洞之中,萧珏年轻气盛,自是格外兴致高昂,折腾了不知多少时辰。
坦诚相对,萧珏自是更清楚地感受到了闻人瑜背上伤痕之多。
他撩起一捧热池水为闻人瑜擦背,拇指抚过右肩背那处碗大的狰狞皮肉时,不由问道:“你这处是怎么伤的?”
“嗯?”闻人瑜懒懒地应了一声,“我入问刀楼时还是游老爷子坐镇,游淮川可没那个胆子在他爹眼皮子底下弄什么十三刀奴。游淮川这人喜爱收集相貌好看的男女,但人着实阴狠了些,碗口大的烙铁,刻着奴字印,不过游淮川死了之后我就把那块肉剜了,留着也是恶心人。”
“……”萧珏没说话,他自己没尝过那滋味,却见过刑讯拷打时用上烙铁的情景,光是那烧焦皮肉的味道便让他恶心得两天吃不下饭,亲身受了又该是怎样痛楚,“疼吗?”
问完便觉得自己这话愚蠢至极,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是收不回来了。
“在游淮川手下疼过太多次了,不记得算不算疼了。”
“……”萧珏替他揉着双肩,却不想再提了,他原是想知晓闻人瑜身上的一切,可面前人身上的每一道旧伤都是当年血淋淋的经历,他实在不愿意让闻人瑜再自己将旧伤扯开回忆一番,便说起了当日岳广师来援一事,“那天同你说话的那个是隋晋身边的白家老大吧?隋晋先前总说你欠他一条命,又喊打喊杀的,怎么还派人来帮你,又约你回去过年?”
“晋哥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只是嘴上刻薄些,人却是个好性子。”
“不是说游淮川最爱俊男美女?我瞧着你们兄弟姊妹几个都好看,隋晋那尖嘴猴腮的模样也有人下得去口?”萧珏冷哼一声,表示并不相信。他脑中隋晋始终是一副骨瘦如柴的阴森模样,说话阴阳怪气,让人琢磨不透,实在无法和闻人瑜口中形容的视作同一人。
“你这话说……晋哥从前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风趣温柔心肠又软,不然也不会被姓方的畜生坑害成那副模样!”
“你之前不是同我说,姓方的是隋晋毕生所爱,你杀了他,所以隋晋要你抵命,这会儿怎么姓方的又是畜生了?”
“方一朝和隋晋都是游老爷子指给自己儿子的侍卫,同我们后来这些被收进问刀楼的情分本就不同。这人长得算是周正,从前也伺候游淮川,后来年岁大了便对女人有了心思,不过这人一直是有贼心没贼胆,可怜晋哥当他是心上人,他拿晋哥当女人用,难道不是畜生吗?”
萧珏对这样没担当的男人最是鄙夷,“那倒是个畜生!后来呢?隋晋变成那副干尸模样也是因为方一朝?”
“轻些,我这处从前受过暗伤,经不住你这力气。”萧珏手劲儿不小,按到从前伤处时,闻人瑜出言唤他轻一些,而后才赖在人怀里继续说道,“他自己色胆包天,背着游淮川同其他人碰了问刀楼别处的丫鬟,教游淮川查出来生怕自己被废了,便全数推到了晋哥身上,害得晋哥被游淮川喂下毒物耗成那副模样。”
“游淮川这主子当得也是废物!这点子小事都查不出来,胡乱责罚人,活该被你们反杀了。”
闻人瑜却摇了摇头,“不,游淮川自然知道谁背着他的命令碰了女人,不过那时晋哥和我没少为了护着下面的弟弟妹妹顶撞他,牺牲一个隋晋,换方一朝的把柄,日后见了自己就肝胆俱裂,对游淮川来说更有趣罢了,那人从不把我们几个当人,可不是人人都像你,待臣下如手足……”
萧珏对此嗤之以鼻。
“如此高高在上,视他人性命如草芥,怎可能换得人忠心。最后多半是遍地都是仇人,出了事便是墙倒众人推,都是活该。那隋晋不该怪你,反该谢你才是!”萧珏联想到当日隋晋假意毒杀闻人瑜时,杨羡宇说的话,如今倒是同闻人瑜说的连成了线,来龙去脉他已明白了大半。
“唉……”闻人瑜叹了口气道,“情分二字哪有什么道理可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你我若遇上同样的事,不是也有想不清楚的时候?”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萧珏扭头无话反驳,只搂着闻人瑜的腰凑近嘟囔道:“我不是姓方的,不会做那种畜生行径。”
“是是是,你不同。你手箍得忒紧了些,松开点。”闻人瑜拍了拍环在腰间的手臂,萧珏倒是松开了些,但双手却仍然环在他腰上。
“若我当日反叛之时,不是喂你吃软筋散和散功的药,而是鹤顶红之类的,你会不会……”
“呵。你如果真是那种养不熟的狼崽子,我早掐死你了,还容你欺师灭祖到今日?”
这话听着没半分怒意,萧珏愣是听出几分娇嗔的意味,登时又来了劲头,闻人瑜歇了没半柱香的功夫又被自己养大的小狼崽子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两三番。
两人这番胡闹,哪还管日月星辰几何,只是苦了苏拂等人在山中苦兮兮搜寻了好几个时辰才寻到人。
第九十六章 番外二 了却前缘
自搬到奉剑山庄住下后,萧珏的小日子过得还是颇为惬意的。
只除了因发现山庄有人闯入而匆匆赶来查探的耿青槐,三不五时就带着阖家四口来上门叨扰,耽误萧珏同闻人瑜二人独处的时光之外,旁的倒还都好。
闲暇时上山打猎,隔些日子萧珏撒娇耍赖一番倒也能拖着闻人瑜再去那洞中汤泉颠鸾倒凤一番,左右离年关还有几个月,自不会有旁的人来打扰。
这日萧珏带人上山打了些野味回来,闻人瑜因他昨日痴缠直到今晨才迷糊睡下是而没能一起。
原想着先在院子里备上肉烤着,却不想刚一回庄便被告知耿家的信使刚走,闻人瑜这会儿已经起来了,便将弓箭等一众物事往身边人怀里一丢,自个跑去寻人。
闻人瑜身上穿得还算周正,只是面上仍有些倦色,长发只是随意挽了个松散的髻,斜靠在榻上看信。
萧珏走过去坐在一边说道:“耿青梧不是前儿个刚走,怎么今日又派人来?信上说什么了?”
闻人瑜扫了眼,随后便将那封信递到了萧珏面前,示意他自己看。
那信上并无甚文字,寥寥几句,说了个地方时辰,约闻人瑜见上一面,唯有那三郎的称呼极为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