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看到她的眼睛泪盈盈的,像是蕴着一片快要下雨的星河。
“小郅乖,吃口苹果,平平安安的。”
奶奶离他很近,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淡淡的花香,他轻轻嗅了嗅,却怎么也分辨不出来。
直到很久以后黎郅看到祖宅里种的漫山遍野的洋桔梗,有风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黎郅才知道年少时在奶奶身上闻到的味道是什么。
“手术前要禁食。”黎老爷子见状,连忙提醒道。
“就一点点。”黎老夫人小声反驳道,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是对着黎郅说道,“你轻轻咬一口就行,别咽下去。”
彼时年幼的黎郅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照做,轻轻咬了一口,在上面留下一排小小的牙印。
奶奶看到之后,捂着眼睛笑了。
好一会儿她才放下手掌,黎郅还以为她哭了,然而并没有,只是眼眶红红的。
“奶奶。”黎郅叫她,抓起了她的手。
其实他能感觉到奶奶并不讨厌他。
虽然过年的时候回家总敲不开她的房门,但没有人的时候,她总是会偷偷塞给自己钱和糖果。
偶尔还会把他抱进怀里,仔细端详他,然后感慨地说:“真像你父亲。”
但只要父母在场,奶奶对他就会换一副神色。
装出一副很讨厌他的样子。
彼时的黎郅并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只当这是奶奶和他玩的一场游戏,他一直当奶奶有两个人格。
“没事儿的,不怕。”黎老夫人以为他害怕,也回握住他。
“奶奶去庙里拜过菩萨了,还让住持给你祈了福,最后还抽了签,是上上签,所以我们小郅会平安的。”
说到这儿,黎老夫人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叫郅吗?”
黎郅摇了摇头,他的名字太复杂,他还不会写。
奶奶见状,冲他笑了一下,耐心地和他讲解,“郅是极、最的意思,是我和你爷爷一起想的,我们小郅是最棒的,所以不怕啊,就是一场小手术。”
其实黎郅并不怕,妈妈说会打麻药,只要睡一觉就好了。
明明看起来奶奶比他更怕。
“我不怕。”黎郅握紧了黎老夫人的手指,“奶奶,我就是想让你再多陪陪我。”
“好。”黎老夫人听得鼻头一酸,立刻应道。
说罢,抬手拍了拍他,“奶奶陪着你,睡吧。”
黎郅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走了,只有爸爸妈妈在他身旁陪着他。
黎郅坐起身来,向四周望去。
楚音看见他四处张望的样子,好奇地问道:“小郅,你在看什么?”
“奶奶呢?”黎郅问道。
爸爸和妈妈都因为这句话而一静,黎郅挠了挠头,见他们都没看见的样子,还以为昨晚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我昨晚梦到奶奶了。”黎郅兴奋地对他们说道,“她让我咬一口苹果,还哄我睡觉了。”
“是吗?”黎舟笑了一下,只是不知为何,笑容有些苦涩。
然后把他抱进怀里,捏了捏他的鼻子,“小郅昨晚做了这么好的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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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很温暖的故事,然而不知为何,晏秋听得却有些难过。
作为倾听者尚且如此难过,更何况黎郅还是亲历者。
晏秋以前总是奇怪为什么黎郅和爷爷奶奶的关系不好,却还是会受他们的影响,喜欢洋桔梗和木雕。
如今看来其实并非如此。
他们每一个人其实都互相爱着。
只是心里曾经的那道槛实在太难迈过,再后来或许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恨还是和自己较劲,经年的恨意太过持久,或许后悔过,但已经再难低头,因此连爱意都只能表达得如此晦涩。
“那你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晏秋问道。
“苹果。”
晏秋听得一阵糊涂,“为什么?”
黎郅也说不清为什么,其实他不喜欢苹果的,总觉得酸。
但是在后来的很多年,他总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个晚上,奶奶坐在他的病床前,往他嘴里塞的那一小块苹果,很甜很甜。
他后来尝试过很多次,却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甜的苹果。
但不知为何,苹果却成了于他而言,最特殊的那个水果。
他从小性子就淡,因此于他而言,特别就是喜欢。
“不知道。”黎郅摇了摇头,“就是觉得苹果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