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没开灯,透过外面隐约的篝火光,能看见一侧墙面上有一块深色的印子。
小雪豹窝在晏伽期的怀里,浑圆的瞳孔里满是惊疑不定和恐慌,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幼儿园里养大的兽型幼崽哪见过这阵仗。
晏伽期抚着小雪豹的脊背,淡声:“今晚狼群就会分个胜负,赢的可以得到栖息地,输的下场则会很难看。如果流点血就能赢不算亏。”
虽然灰狼硬条件占上风,但雪狼群就是一支敢死队,穿鞋的怕光脚的,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
不过不管谁赢,这条路都是雪狼们自己选的,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不能插手。
外面的嘈杂声直直响到了后半夜。
在月光隐入云端的瞬间,凄厉而炽烈的嗥叫声传遍了大地。
听不出是谁的,紧接着,四散开来的族群都同时仰头发出了嗥叫。
狼嚎是狼传达情绪最为直接的方式,族群间自有一套联络的语言,于是疯狂的嗥叫声整整响了十五分钟,尖利到像是沾满了鲜血,而后周围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此时室外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营地里依旧无人出门,篝火在风中孤独摇曳。
天亮之前,困顿极了的饲养员们抓紧时间睡了个回笼觉。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确认附近没有危险,他们才打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去。
昨晚睡前宁静美丽的湖畔之地,今早起来四处都有争斗的痕迹。
营地里未收回去的小马扎和桌子都被掀翻了,甚至篝火旁边的烟灰都被踢了出来,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碰到了。
明明他们已经退到了灰狼领地的边缘,没想到两支狼群的战争如此激烈。
尤柏围着帐篷转了一圈,沾在上面的果然是血迹。
他表情不怎么好看,直起身看向其他人,每个人都是熬夜后苍白乌青的脸色,想来后半夜睡得也不怎么样。
“走吧,去看看。”其余人留在营地里收拾,他叫上晏伽期,前往了结果未知的林地。
来到昨晚离开的位置,湖边看不到动物的身影,往林地深处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在一块巨石后看到了狼影——
纯白的雪狼从巨石后探出头,毫无杂色的毛发和灰狼群大为不同。
他才刚刚露出点高兴的意思,鼻尖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表情一顿。
巨石后不仅一头雪狼,还有一头一只耳朵上有块灰毛的雪狼,背对着他们倒在血泊里。
原本恢复漂亮的伤口裂开,身上添了大大小小十几道血迹,不是咬痕就是抓伤,蓬松的皮毛都被血水打湿了,纠结成团……
头狼缓步从草丛后走出,一道血淋淋的抓痕纵横整张脸,神色阴郁,平添几分狰狞老辣。
仅仅过去一夜,雪狼群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死去了一头受伤的壮年公狼,以及两头老狼,剩下的成员中,除了幼崽以外,所有狼身上都有伤。
原本灰毛是不会死的,他被头狼留在湖边保护老弱,即使林地里打得再凶,也不会让它们直面战场。
但是灰狼群落下风后心有不甘,出于将未来威胁扼杀在摇篮中的想法,几头公狼悄无声息离开了战场,偷偷来到了湖边,将爪子伸向了雌狼和幼崽……
作为平日里负责狩猎养家的壮年公狼,即便还在养伤,灰毛也第一时间挡在了族群前方,因此遭到了灰狼的围攻。
这场战斗中,还有老狼挺身而出,但也遭到了报复式的撕咬。
竞争关系的种族间,确实会出现将对方幼崽偷袭咬死的情况,但雪狼群显然没想到它们争夺栖息地的同时,差点被人赶尽杀绝。
狼群不会说话,但是凝滞的气氛,瑟瑟发抖的幼崽和眼泛血色的雌狼,都在诉说着昨晚的不同寻常。
尤柏无声看着眼前的状况,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
难怪战况会那么激烈,狼群的叫声会格外凄婉。
甚至不惜闯进灯火通明的营地,忘却了野兽的本能,在篝火旁打得烟尘四起。
如果让灰狼得逞,这简直称得上是血海深仇了。
而此时林地里,已经看不到灰狼的身影,不知道是死在了某个角落,还是全都被撵出了栖息地。
未来它们大约会过上一段狼狈寻求庇护所、勉力休养生息的日子。
资源有限的野外,抢夺到适宜的栖息地,意味着暖季能过得更舒坦,雪季缺少食物的日子会来得更晚,狼群存活下去的机会更大。
动物求生的本能无可厚非,只不过自然异常公平。
雪狼将灰狼群赶出了栖息地,自己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两人将消息带回了营地,众人一时之间都安静了下来。
言韵呆呆地说:“灰毛死了?怎么就死了呢,这两天才准备给它拆线,它身体还挺好的。”
这种事情没人能说的清楚,所有生命的生死都是无常的,没人能预料这个时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只能说灰毛能走到现在,已经是野生动物中极幸运的了。
沮丧片刻。
同行了一路,众人也没打算坐视不管,带着医疗箱,一群人重返林地,给受伤的雪狼们都处理了一遍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