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年节了,林大川舍不下这几个钱,说什么也得出门。好在他手艺好,做的快,收了尾就能领工钱了。
林白梧知道劝不住,趿着鞋往外跑。
“外头雪大,干啥去!”
林白梧身子向来不好,见一点风就寒着,林大川急得跺脚,跨了门槛跟出去。
北风呼啸,大雪鹅毛似的下,将围作鸡舍的青石砖盖了厚厚一层白,林白梧躬个身子在鸡舍里摸索。
老母鸡护蛋,见人来抢,咕咕哒哒的叫个不停。
林白梧摸了半晌掏出两个蛋,擦擦干净,扭头看去林大川:“阿爹,有蛋!带了路上吃。”
村里人穷,母鸡下了蛋要么孵小鸡,要么攒了卖,少说有留了自己吃的。
林大川心疼家里的哥儿,忙说:“留了你吃。”
“我搁家,啥都能吃。”
林白梧将蛋塞林大川手里,又去灶堂装晒好的红薯条和风干的腊肠,说什么也得给阿爹带上。
林大川见他小蜂似的忙忙碌碌:“可歇着去,爹饿不着。”
天色不早,林大川得走了。
他瞧一眼还在灶堂忙活的人,喊道:“梧哥儿,快别忙了,爹出门儿了,回头赚了银钱给你扯布穿!”
风声太大,里边人没听见,还在自顾自忙活。
林大川垂眉,将怀里两个蛋小心放回鸡舍,老母鸡登时展开翅膀,咕咕哒哒护住了。
他戴上斗笠,开大门出去。
北风鼓鼓的吹,雪粉扬得漫天。雪越下越大,快要没到脚踝,一踩一个坑。
林白梧装了满满一袋子吃食,出来时,林大川已经不见了。
他忙开大门追出去,却只能望见白皑皑的雪路上遥遥一点黑,林白梧追不上,直跺脚:“咋也不等我!”
他负气的拎了吃食往屋里返,刚要给大门上闩,忽然听见一阵叫门声。
“谁人?”
“我你都听不出啊,你桂姨。”
来人是张兰桂,上河村有名的媒婆,嘴上功夫了得,凡她经手的,就没有不成的。
林白梧穿得少,冷的打了个寒噤,小声回:“阿爹上镇子了。”
外头果然缓了声,不过一会儿,那泼辣声又起:“和你说也一样嘛,外头可冷,快给桂姨开开门。”
林白梧顶不情愿,可还是放人进来。
林白梧年十八了,一个十八的哥儿,早过了该成亲的年纪。
村里人婚配,哪讲究喜欢不喜欢,只要会过日子、知道疼人就成。
可也真不是林白梧眼高手低拿乔不想嫁,他这情况,确实没人愿意娶。
林白梧是林大川捡的。
十八年前,村头的那棵白梧桐树下搁了个襁褓,里头娃儿皱皱巴巴的像是才生,攥着小拳头抵在嘴边,要哭不哭的可是惹人怜。
裹娃儿的单薄小被里,夹着一张纸条子,写了生辰八字,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林大川抱着奶娃子挨家挨户的问,这娃儿没长开,可瞅着眉眼也是俊,想抱回去养的并不少。
若是个哥儿,眉间该是有孕痣的,可这娃儿没有,得是个闺女或小子。
林大川怕是个小闺女,一直没敢看,还是村长媳妇儿解了襁褓来瞧,这一瞧不打紧,围着的几个妇人齐声惊呼,忙将小被又裹了回去。
妇人们紧着往孩子眉心瞧,看了半晌,终于借着日光看见了颗极淡极小的痣。
“可惜了可惜了,咋是个双儿。”
“孕痣还这淡,不好生养啊。”
“要不那狠心的爹娘怎的把娃儿扔了。”
妇人们七嘴八舌说着,又将娃儿交还给林大川。本来要养的几个也不作声,悄默声的走了。
林大川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咋办。
他三十好几,前些年娶了亲,媳妇儿生孩子时难产,都没留住。若是留住了,也是个伶俐的小哥儿。
他鳏到现在都没再娶,可怀里这奶娃子他又不会养。
林大川从村东头绕到村西头,挨家挨户的问,本来说的好好的,可一解了这娃儿的襁褓,又都不愿了。
村里这几年穷,家家户户都有几张嘴要吃饭。若养个小子,还能给家里干干力气活;若是个姑娘、哥儿,往后出嫁了也能添笔礼钱。
可一个双儿,还是个孕痣极淡的双儿,下地干不得农活,又不好生养,养个十几年嫁不出去,就成了赔本的买卖。
林大川也明白,便把那娃儿又放回了白梧桐树下。他怕风冷着娃儿,还掖了条小棉被。
可到了夜间,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下,既怕娃儿冷着,又怕娃儿被狼叼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