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这一动,林白梧瞳孔跟着一缩,猫儿趴卧的雪地上有血,越来越多,洇得它腹下一片红。
这是……伤了。
虎类族群凶悍而野性十足,这种彪悍的性格注定了它们只适合独居,幼崽跟随母亲直至成年,重新寻找新领地繁衍生息,或者与父母、兄弟鏖战,将领地据为己有。
而天赋神性的虎族族群——神虎族,据传是峪途山山神与虎王的后裔,它们天生神力、凶猛异常,拥有区别于普通虎类独居的特性,野性弱化、接受群居。
不仅如此,成年期的神虎族有极少数的血脉觉醒者,可以化形为人,彼时也是它们最为虚弱之时,软弱无力的连一匹鬣狗都难敌。
而渊啸就是那个血脉觉醒的神虎后裔。
神虎族繁衍艰难,到了渊啸这一脉,只剩了它这一头,还是难得的银纹白虎。
渊啸随母亲栖居峪途山,这里是神虎族的故土,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源,是难得的栖息宝地。
渊啸生于山林、长于山林,它的血脉、筋骨都与峪途山紧密相连,即便知道自己或将化作人形,却也并不多期待,仿佛只是变换了一种形态与这山水相互依存。
渊啸从不觉得自己会离开峪途山,亦如它从不觉得自己会离开母亲。
母亲从未多说什么,可看它的眼神却多了说不清的留恋。每每这时,渊啸都会用头蹭蹭母亲,或仰倒在地,伸着硕大的虎掌要母亲贴贴。
可所有的平静都在他化形之日分崩离析,外侵的群虎集结成群,在他毫无战力之时,偷袭杀入。
要知道,成虎从来独行,如此规模的集聚,实在旷古未闻。
……
山林间气候变化无常,北风穿山越岭,呼啸而至。
渊啸眼皮愈来愈重,身体也愈来愈冷,它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或许这场风雪就是它最后的宿命,让它归于山林、归于尘土。只是母亲还在等它,若它不归,定要伤心的……
还没等渊啸伤感完,忽然一只手从天而降,抓住了它后颈,渊啸只觉头皮一麻,就被一把提了起来。
天杀的……
渊啸愤然睁开眼,就见小雌神色悲悯,大眼里汪着水:“伤的好重。”
渊啸顺着小雌的目光逡巡而下,面色一红,连忙团住尾巴挡在身体某处。
林白梧却没发现它的异样,将它小心抱进怀里:“和我回家吧。”
渊啸吊睛瞧他,这小雌柔柔弱弱的自己都护不住自己,而今竟想救它?不自量力!
它一声嗤笑,却忽觉周身一暖,再抬眼竟发觉自己已经被塞进了棉袍子里。
它与这小雌贴的那样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这小雌的身体纤弱却温暖,让它如沐暖阳,很是舒适。
渊啸这个山林之王,就这样轻易的妥协了。它轻轻闭上眼,往温暖的地方蹭了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嗷呜……”
林白梧怕猫儿抓人,死死抓着它前腿不放,当听见这一声软乎乎的叫,不由的笑出声来,他隔着棉袍轻轻拍它:“马上就到家了。”
渊啸正被他温暖的肚皮熨帖的舒服,勉为其难的应了一声:“呜!”
未时,林白梧终于到了家。
他解开棉袍子,找了块干净地方将大猫放下。猫儿伤的重,像是被野兽利爪抓伤的,下腹连着前腿汩汩冒着血,再歪一点怕是要开膛破肚。
林白梧的棉袍子都被血浸湿了,可他就这一件过冬的衣裳,洗了便没得穿。
当务之急是将猫儿的伤处理好,林白梧将棉袍子系紧,摸了摸大猫儿的脊背:“你等我下,乖乖。”
渊啸动了动耳朵,没应。
林白梧去灶堂将火生起来,又拿上木盆,到院里挖雪。
家里存的水不多了,村子的老井又距离太远,好在刚下了雪,够他化水用。
天地间茫茫一片白,林白梧一脚浅一脚深的出门,找了处干净地方,盛了满满一盆雪,抱进了灶堂。
他换了口铁锅,将锅子坐到灶炉上,没过一会儿,雪便化作了净水,起了沸,滚了起来。
林白梧端着兑好的水回屋,猫儿或许知道他没有恶意,这会儿竟是安安静静的动也不动。
就着温水,林白梧投了条帕子,给猫儿擦了擦毛。到伤口处,他小心翼翼的不敢乱碰。
可饶是如此,渊啸还是疼的脸都白了,腹部的皮肉不住颤抖,心道这小雌到底会不会啊!正恼着,却听见一声可轻可轻的呜咽,它循声看去,就见这小雌竟然哭了,双眼通红,泪珠子成串的往下滚。
哭了……它都没哭,这小雌哭什么。
弱肉强食本就是山林之法,它虽痛恨卑劣群虎在它最为脆弱之时趁虚而入、抢占领地,却从不怨天道不公、让它落魄至此。
只要它还活着,就能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到时候它要整个峪途山都匍匐脚下!
可是、可是这小雌哭什么……哭的它都跟着难受起来,莫名其妙的。
渊啸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股陌生的酸胀感,流窜的四肢百骸都躁动起来。它恨恨的别过头,心道母亲的话果然不错,山下的人类比老虎还要可怕!
林白梧见猫儿疼的浑身直抖,抚了抚它的背脊,起身去拿药。
他阿爹做木工,林白梧怕他伤着,备了好些伤药。可他阿爹从不当回事,药还剩了许多。
林白梧捧了瓶瓶罐罐出来,又蹲到猫儿跟前:“我给你上些药,有点疼,你别乱动啊。”
还没等渊啸反应过来,半块面饼子又被递到了跟前,它定睛一瞧,这不还是雪地里那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