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啸自邻居家借了牛车,这牛车拉菜的,没有棚顶,渊啸便往车斗里铺了厚实的被褥,才给林白梧抱上去。
秋风轻起,吹卷的落叶纷纷扬扬,落到前头驾车的汉子背上,渊啸甚至不用怎么甩鞭,老牛便听话的埋头前行。
林白梧捧着肚子,心口子被人揪紧一样疼,听他阿爹的意思,他的小老虎,怕是有问题的。
他孕痣淡、不好生养,这么难才和渊啸有了娃儿,本以为能平安生下来,却不想老天给了他个甜枣,吃到后头,这甜枣里竟生了虫。
他一双水润润的大眼里滚出泪,吸了吸鼻子,却咋也控制不住,眼泪落下来,将盖在隆起肚子上的衣裳洇湿了个透。
车轮滚在山路上,嘎吱的响,渊啸蓦地就听见身后头,似有着细碎而压抑的哭声。
他忙停下牛车,翻身到车斗去,就见层层叠叠的棉被间,林白梧垂着头,湿漉漉的小脸裹在秋风里,通红通红的。
渊啸伸手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的亲他眼睛:“咋哭了?怕小老虎有事儿?”
林白梧慌的厉害,高大汉子软声一问,眼泪收也收不住。他抬起头,小声啜泣,眼泪才流出来,就被人吻干了。
渊啸越是温柔,林白梧心里越是难受,到后头小声啜泣不成,他仰起头恸哭:“呜呜呜都怪我!肯定是我身子不行,娃儿才不好的呜呜呜!”
“哎呦不哭。”渊啸心口子揪得可紧,大手揽着林白梧单薄的背,将他往怀里带,“小老虎不会不好的。”
“可才两个多月,他就动了哇呜呜呜!”林白梧抽噎,“是我身子不行,就算怀了娃儿,也不好生。”
“胡说!”渊啸低头亲他的额头、脸蛋儿,“就算娃儿有问题,那也是我不成,和梧宝儿没关系。”
林白梧手臂环着他粗颈子,打起泪嗝:“你、你唔……那么壮,咋、咋会不成。”
“我是你男人,啥事都会和你一起担着。你别多想,实在不得行,就不要小老虎了。”
林白梧睁大眼,惊讶问:“就不要了?”
渊啸点点头,揉他的小手:“我有你就够了。”
他从来拎得清、也不奢求,他这辈子有个林白梧,已经很知足。
渊啸拉起棉被给林白梧裹裹紧:“冷不冷?”
林白梧红着眼、摇了摇头:“不冷。”
渊啸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肚子:“那我继续赶车,你乖乖的,要么我可担心。”
林白梧仰起头,轻轻亲在汉子的下颌,软软道:“我会好乖好乖的。”
渊啸心里化得水一样,摸了摸他的脑瓜顶,正要到前头车板子去,林白梧忽然躬下身“哎呦”了一声。
渊啸紧张问:“咋了?”
林白梧红着眼:“他、他又踢我了。”
渊啸急得伸手抚林白梧的肚子,他的手宽大,几乎盖住了一半的肚子:“别闹了!”
肚子里的小老虎似乎听见了,猛起一脚,和渊啸的大手对了个正着。
没用,在峪途山呼啸山林的虎王在他儿子面前,一点儿没用。
渊啸没办法,只得翻回车板前,拉动了牛车。
车轮滚起,扬起一溜土,在山间弯曲的路上颠簸。
林白梧瞧着车前头那高大宽阔的背影,心里头生出一股暖意。
担心吗?还是担心。
可只要有这汉子在,天似乎就不会塌,就算塌了,他宽厚的肩背也会帮他顶起来。
肚子里的混小子又打了两记拳,林白梧伸手拍一拍:“你乖乖嘛。”
这一声安抚似是起了作用,肚子里的小拳头收了回去,再不闹了。
徐大夫闲云野鹤,府宅偏僻,却依山傍水。
两人登门时,日头已悬天正中,门口小童正倚着石狮子昏昏欲睡。听见车轮声,才晃晃悠悠的站直,两手交叠到身前,睁一只眼来瞧,便知道又是来瞧病的。
徐大夫医术好,诊金也贵,随随便便就五两银打底,因此除了疑难杂症,寻常小病没人会登门。
小童瞧人多了,早学得人精一样,他打量着牛车,又打量着自车上下来的一高一矮两个。
矮的那个穿得还成,细棉布深衣,外头一件小夹袄;高的那个穿得就寒碜了,这时节了,还一件棉麻白褂子单衣,露两截粗壮胳膊,不像有钱的。
小童提着碎步下台阶,浅浅鞠了一躬,声音稚嫩:“您二位是来瞧病的?”
渊啸点点头,正要往里走,却被小童拦了,他仰着头:“二位爷,我家老爷的诊金不便宜,若非疑难杂症……”
小童倒非看人下菜碟,只是家里老爷懒惯了,不愿看诊,若不是二爷花钱大手大脚,老爷怕是连门都闭了。
渊啸牵着林白梧的手:“银子我们带足了,还请帮忙带路。”
小童点点头,躬身请人往里走。
徐府气派,进大门便是一座假山造景,引流水潺潺,顺着嶙峋的假山石缓缓而下。
几人走过青石板路,到二进院,小童叫人等等,自顾自进了角门,不过一会儿,便出来了,引人进去。
入眼是一片菜园子,徐大夫正挽着衣袖,在园子里种菜。
见人来了,头也没抬:“林家小哥儿,你先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