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啸强忍住难受,几步走了回去,他全身痛得无力、抱不住人,便用粗壮手臂虚虚的环住他:“干啥出来?还穿得这么少?”
林白梧扁着嘴,一头扎进他怀里,小脸儿贴着他异于平常、尤为滚烫的胸口,声音哽咽:“我醒了瞧不见你,就出来了……”
渊啸只觉得心口子又酸又疼,他的梧宝儿这样小、这样乖,还怀着小老虎,他如何能舍得离开。
他重重的呼出口气,蹲下/身,伸着粗手指、将林白梧趿拉穿到一半的鞋跟提上去。
林白梧瞧着蹲在自己身前的高大汉子,就感觉眼眶又酸又胀,他吸了吸鼻子:“阿啸,你早饭都还没吃呢……”
渊啸实在没劲儿,只得用手撑住腿面,艰难的站起身,他垂下眼温柔的瞧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感觉一股子热流在身体里狂躁的流窜,他痛苦的猛吸了两口子气,朝熊熊慌张的看过去。
熊熊心口一凛,忙跳下车板子,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快要倒下去的渊啸,对林白梧道:“小嫂子,我和大哥去打猎了,没几日便回。”
“这、这不正赶上秋了,山里野物膘肥体壮,能卖上个好价……”
林白梧不说话,他只静静的瞧着渊啸,一双眼红通通的兔子一样。
熊熊其实心里头可慌,渊啸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说是去打猎谁能信啊!
可他实在不知道要咋解释,咽了数口唾沫:“那个……时辰不早,我们就先走了,小嫂子你放心,我一定全须全尾的将人送回来。”
熊熊话音落,就感觉肩头一沉,他偏头来瞧,竟是渊啸已然支撑不住,阖起眼、头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熊熊再无心同林白梧寒暄,他粗壮的手臂自后搂住渊啸的宽背,半抱半扶的将人拖上了车。
渊啸身高体壮,人形时候比熊熊还要高出许多,熊熊抱不住他,用力往车厢里一塞,就听“砰”的一声大响,牛车都晃了三晃。
车帘子落下,熊熊回头瞧着车边的林白梧,扯起嘴角,僵硬的笑道:“小嫂子,我们就先走了,外头凉,你快些回吧。”
车轮滚滚,卷起尘土,向绵长远山而行。
林白梧通红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架牛车上。
直到牛车越来越远,快要隐没在遥遥路尽头,他忽然瞧见一片耀眼的白光,自牛车猛然乍起,火团般将天际映得透亮。
林白梧惊愕的睁圆眼,朝着牛车的方向快走了几步,可是牛车驶得太远了,他身子又重,如何也追不上……
牛车车板上,熊熊沉沉的叹出口气:“让我说你什么好,都这样了还要硬撑,到时候当着小嫂子的面儿变成老虎,瞧你咋办!”
车厢里,一头巨形银纹白虎痛苦的蜷缩着,身体里的热流正肆无忌惮的奔腾,自心口往四肢百骸猛窜去,又自四肢百骸急冲回来……
热流对撞,疼得渊啸全身都在颤抖,口中发出阵阵低吼,厚实的虎爪抓挠得车厢一片爪痕,粗壮的虎尾砸的车板子砰砰作响。
它的小雌怀了娃儿了,正是脆弱、难忍的时候,它一头雄性就该护着他、守着他,它却连这点都做不到。
渊啸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全是林白梧忍泪的眼睛,刺痛得它心口子刀砍斧劈一样疼,它费劲儿的抬起头,朝着峪途山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
熊熊听得心里头难受,眉头皱得死紧:“快了、快了,马上就进山了,你再忍忍。”
*
渊啸又去打猎了,他虽不明说,可林白梧知道不是,更何况,他在自家门前的那棵树上,又瞧见了小猴儿。
时节已入秋,除去松柏苍翠依旧,大批树木的叶片已经卷曲、枯黄,随着秋风,自梢头扑簌簌、盘旋着往下掉落。
以往还能隐于层层叶片间的小猴儿,如今没了叶子的遮挡,便无所遁形。
秋风这么冷,这小猴儿又这么小,林白梧瞧着心疼,到灶堂里给它找吃食。
他出来时,手里拎着从前的那只小筐,里头装满了红艳艳的番柿子、圆滚滚的山果子,还有几颗饱满的红枣。
他到树下,朝小猴儿招招手,柔声道:“小猴儿,给你果子。”
许是小猴儿认出他来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歪头瞧了不过十瞬,便自梢头嗖嗖嗖的爬了下去。
它毛茸茸的小爪子朝林白梧伸过来,林白梧便笑眯眯的将红果子放到了它手里。
林白梧本以为这小猴儿拿了果子,便会同之前一样,胆怯的爬回梢头。
却不想这小猴儿竟是没走,它歪着毛脑瓜,低头瞧着林白梧隆起的圆肚子。
林白梧伸手摸了摸,温柔的笑起来:“怀了娃儿了。”
小猴儿似乎是听懂了,口中发出“吱吱吱”愉悦的叫声,抓了抓小耳朵,卷着长尾巴爬回了树梢头。
秋越来越深,山里气温温差大,到了夜间,冷的厉害。
尤其夜风一起,卷着山寒,吹得山坡上老树枝子哗哗作响,更吹得林家窗框子咣咣摇颤。
林白梧心里头事儿重,一连着几日,吃不好、睡不下,小脸儿都瘦下去不少。
他知道渊啸有事儿瞒他,也能隐约猜到一些,却又如何也不敢信。
林白梧伸手抚了抚圆肚子,垂着眼睫、柔声道:“你俩……真的是小老虎吧。”
他呼出口气,若真生了老虎,村子人非当他作妖怪,到时候上河村不能呆了,他便得住到林子里去。
正想着,外头忽然传来“吱吱吱”狂躁的叫声。
林白梧心里头一紧——是小猴儿。
可他大着肚子,不该这夜了还出门儿去;今儿个天冷,他阿爹喝了二两烧酒,早早就睡下了……
正犹豫不决时,就听见“砰砰”几声震响,林白梧心口子一凛,披上褂子下了地。
堂屋的门“嘎吱”一声打开,昏黄的油灯照不出半丈的光亮,尤其风一过,灯光忽明忽暗,更不清楚。